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做事我一向放心?！惫鶚s點了點頭，扭頭看向后面的隨侍，“連日趕路辛苦大家了，過了眼前的大河，東行十余里地便是觀城縣，我們今晚就在那里整頓休息?！?p> 幾名年輕的侍衛(wèi)忍不住小聲歡呼了下，被他們的朝氣感染，郭榮臉上也帶上了一絲明朗的笑意，驅(qū)散了連日來的陰霾。
郭榮感嘆道：“也不知道安安怎么樣了。她的信中總是報喜不報憂，在京城里的探子也只說她如何如何機(jī)敏地逢兇化吉，又辦成了哪些事。
可他們不知道，我是個做父親的，她是我的女兒，我不關(guān)心她做了多了不得的事情，只想了解她怎么樣了，吃得好穿得好嗎，有沒有受什么傷，有沒有被誰欺負(fù)?！?p> 房樸腦中憶起那人的眼神，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勉強(qiáng)擠出一個看不出異常的笑，“節(jié)帥不必憂心，卑職前不久在京城見了郡君一面，郡君有陛下護(hù)著，一切都好。就是有時格外擔(dān)心節(jié)帥，有些郁郁寡歡?！?p> 郭榮佯做苦惱地嘆了一口氣，“這丫頭總是這樣。養(yǎng)女兒和養(yǎng)兒子就是不一樣，女兒家心細(xì)，看見一點端倪就擔(dān)心來擔(dān)心去，我每次見她都得好好安慰一番，做父親難啊?！?p> 郭榮一臉慶幸地拍了拍房樸，“還好你現(xiàn)在不用體會這種感受?！?p> 房樸：“……”
他忽然明白魏人輔咬牙切齒的感受了。
房樸在心里默念了十遍“這是主公這是主公”，忍下拍走自己肩頭那只手的沖動，吸了口氣，微微一笑，“節(jié)帥說的對，而且養(yǎng)女兒光是嫁妝就是一大筆錢，尤其是像郡君這等美貌高貴的女兒，怎么說都得十里紅妝，不能落了面子啊。嗐，把卑職掏空也拿不出這么多錢啊?！?p> 郭榮笑意漸收，神色凝重起來。
房樸倒是提醒了他一件事，郭知宜今年已經(jīng)十八了，已經(jīng)是個大姑娘了！自己再留她，于她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嫁妝之類的是該準(zhǔn)備起來了。
可……
郭榮默默傷心，守邊這么多年來，他和家人聚少離多，如今家散人去，只剩他們父女倆了，好不容易有時間聚聚了，女兒又大了……
于是，在接下來的路程中，郭榮肉眼可見地低落了下來，頭頂?shù)年幵朴腥魧嵸|(zhì)。
房樸得逞一笑，心中悄悄自我解釋了一番，他可不是惡意報復(fù)自己的主公，他只是提前讓主公做了點心理準(zhǔn)備。
再說，讓郭知宜早些嫁出去，減少和主公的日常接觸，露餡的可能性反倒小很多。
房樸心中小算盤打得啪啪響，冷不丁被人突然拍了一下。
房樸回頭一看，是偏將馬權(quán)毅。
馬權(quán)毅相貌孔武，打仗悍勇，但想事情比較直接，太彎彎繞繞的東西完全想不明白，因此對腦子好使的人佩服得五體投地。而鎮(zhèn)寧軍中，就數(shù)掌書記房樸最足智多謀，所以馬權(quán)毅對房樸十分信服，兩人私交甚篤。
“房兄，我不明白，節(jié)帥明明是奉旨回京，為什么我們不直接走近路回京，還要避近求遠(yuǎn)，繞這么大一個圈子，多行了近百里路？”
房樸思索片刻后淡淡一笑，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轉(zhuǎn)頭看向了支棱著耳朵的牙校曹晗，“你可知道為何？”
曹晗被發(fā)現(xiàn)偷聽，臉色微紅，“末將不知?！?p> 房樸看了眼前方的郭榮，微嘆道：“那你們二人可知道節(jié)帥貴為皇子，卻為何離京鎮(zhèn)守外藩，幾次上書回朝都被攔了下來？”
馬權(quán)毅眉頭擰著：“還不是因為趙大人！”
房樸神色帶著一絲憤慨，“聽前來宣旨的使臣說，此次得以成行，還是因為郡君在京城屢次三番地遇刺，陛下心軟，特意命檢典尚書盧炎大人寫了奏疏，然后瞞著人秘密召節(jié)帥回京?！?p> 曹晗慍怒道：“趙大人已經(jīng)權(quán)傾朝野，此舉也太跋扈了些?！?p> 房樸嘆了口氣：“誰說不是呢？陛下恩出格外，可為臣者若是肆意妄為，就是辜負(fù)陛下一片好意了?！?p> 郭榮與他們的距離不算遠(yuǎn)，因此房樸這席話一字不漏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郭榮依舊默默走在前面，但唇角卻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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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城縣里。
“陸韶快來看這個。”郭知宜招了招手，示意陸韶過來。
陸韶左右看了看，包容地笑了聲，走到半蹲在地上的郭知宜身旁，手指頭不受控制地?fù)崃艘幌鹿说念^發(fā)。
郭知宜的頭發(fā)半束著，剩下一半的及腰長發(fā)如瀑般垂在身后，如同最上等的絲綢一樣垂順……讓人愛不釋手。
郭知宜正全神貫注地盯著做糖人的手藝人，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被身后人的動作打斷，暗暗咬牙：“陸韶你要是給我擼禿了，我就剃了你的頭發(fā)?！?p> 陸韶動作停了下，他看了眼手中掉下來的兩根頭發(fā)，沉默片刻將頭發(fā)藏到了腰間的荷包里，然后若無其事道：“小姐在這里耽誤的時間太久了，我們不是還要去找老爺？”
郭知宜擺了擺手，“馬上就好?！?p> 陸韶?zé)o奈一笑，也蹲了下來，壓低聲音問道：“小姐為什么不去白馬渡口那邊迎老爺，而是將人馬分成兩路？”
郭知宜偏頭，附耳答道：“你想想從那條路過來必然會經(jīng)過哪里？”
溫?zé)岬臍庀⒎鬟^耳畔，一種妖異的麻癢感從耳廓一路蔓延到了心尖，陸韶手抖了一下，強(qiáng)做鎮(zhèn)定，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如常：“是……義成軍的轄地?！?p> 郭知宜微微點頭，“按照我父親的謹(jǐn)慎性子，還有房樸那個老狐貍，他們應(yīng)該會繞開義成軍的轄地，往東北走，從曹州彰信軍的轄地穿過來。彰信軍的統(tǒng)帥是個老好人，又出身于鎮(zhèn)北軍，相對來說可信得多?！?p> 郭知宜頓了下，微嘆：“只可惜，我對澶州和曹州不熟，不知道他們會從那條路走。但如果他們真的向東北而行，總歸是繞不過觀城的?！?p> 陸韶嘴角微微上翹，“小姐總是這般料事如神?！?p> 郭知宜勾唇一笑，從手藝人手中接過兩個糖人，在陸韶面前比劃了兩下，“怎么還沒有吃糖，這嘴就這么甜呢？”
陸韶臉色微紅，咳了一聲，下意識地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
郭知宜也跟著站了起來，往陸韶跟前湊，但郭知宜蹲的時間久了，兩腿發(fā)麻，又起來得突然，立時眼前一黑，險些昏過去。
陸韶大驚失色，急急攬住了郭知宜，將人抱在懷中緩了緩。
“觀城相比以前真是好太多了，”郭榮邊走邊看，口中贊嘆不已，“數(shù)年前，我曾來過觀城，那時這里還是一座荒城，沒想到如今……”
郭榮無意間瞥見路邊擁抱著的男女，愣了一下，會心一笑，立刻轉(zhuǎn)過頭，體貼地收回視線，“沒想到如今民風(fēng)也開放了許多，看來這觀城縣令治理有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