繹王府門前車水馬龍,崔氏下了馬車,只聽得一位大丫鬟用清脆的聲音說道:“將軍夫人,宴會設(shè)在荷花亭,午時開席。請夫人先去前廳飲茶稍作休息。小姐們請隨我來,郡主新得了一匹白色的小馬駒,小姐們都在那邊看熱鬧呢?!?p> 崔氏回身叮囑了兩個女兒幾句,就隨著后面來的夫人們一起攜手去了前廳。宋知馨聽說有小馬駒可以看,高興的很,她心里著急去湊熱鬧,見宋知憶走的很慢,不由得松開拉著宋知憶的手,走到了前面。
少女們的嬉笑聲越來越近,身穿緋紅色金絲繡花長裙的,就是繹王爺?shù)呐畠?,十三歲的郡主陳邀月。繹王爺并不是皇上的親兄弟,只是皇后的遠(yuǎn)方親戚,當(dāng)年機(jī)緣巧合替皇上擋了刺客的暗器,險些丟了性命,被皇上破例賜予了“王爺”的名號。繹王妃和皇后又是幼年的手帕交。因此陳邀月雖然不是正經(jīng)的郡主,但架子卻比其他郡主還要大。能跟她走得近的,多是愿意巴結(jié)順從她的。宋知憶望著她春風(fēng)得意的樣子,想起前世這位郡主的命運(yùn),心中不由十分感慨。
“知馨,”一個身材嬌小的姑娘走過來,是宋知馨的閨中好友,鄭參軍的女兒鄭英?!拔覀冊谀沁厰S骰子玩,你快來呀”。
“大姐姐一起來吧”宋知馨轉(zhuǎn)頭問,宋知憶趕緊側(cè)過身道,“你們快去玩吧,我正好到那邊乘乘涼?!?p> 知道大姐姐為人嚴(yán)肅,不喜熱鬧,宋知馨也沒多想,跟鄭英拉著手走了。
宋知憶松了一口氣,她向后看了一眼,碧煙連忙悄悄遞給她幾樣?xùn)|西,宋知憶接過來涂涂抹抹,再抬起頭來的時候,眉毛顏色更粗更深了,臉上的粉脂也更濃了。她裝作隨意的漫步,找到御史家的大小姐魏菲兒所在的一座涼亭,慢慢朝那邊走去。
“益清公主來了”,不知是誰先看到了從遠(yuǎn)處款款而來的六公主,大家紛紛起身行禮,宋知憶也停下腳步,只見一位身穿碧藍(lán)色散花如意云煙裙的少女帶著宮女們走近了,她身后竟然跟著一群男子。打頭的,是大皇子洛懷信和二皇子洛懷恒。
“咦,宴會還沒開始,外男怎么就進(jìn)來了。”人群里有小姐們?nèi)滩蛔\嘰喳喳討論起來。
這賞花會,最初是由當(dāng)今皇上的姑母,驕陽公主一時起意辦起來的。驕陽公主是位傳奇人物,有的傳聞?wù)f她放蕩不羈,不守婦道;也有傳聞?wù)f她直爽仗義,心懷天下,是位女中豪杰。當(dāng)年她看不慣世俗規(guī)矩對女子們有太多拘束,終其一生為女子發(fā)聲。在賞花會的宴會之中,青年男女可以在同一個地方用膳飲酒,展示才藝的創(chuàng)意,也是驕陽公主想出來的。但在宴會開始之前,就在內(nèi)院看到這么一大群青年男子翩翩而來,還是第一次。
“王妃說了,這驕陽賞花會,本就有幾分瀟灑的意思,有長輩在身邊,大家都太拘著,所以讓我?guī)е世さ那嗄瓴趴儯葋砀蠹掖騻€招呼?!崩世さ墓鱾兿騺黹_朗,益清公主也不例外。她言語間落落大方,其他的高門貴女們,也不覺得扭捏了。
“在下青年才俊洛懷恒是也”,一個聲音熱情外放的青年上前一步,他頭戴金冠,一身華麗的深紫色衣袍,一對桃花眼,笑意盈盈,生的十分俊美。在場的少女們都不由得紅了臉,偷偷打量著他。
宋知憶對二皇子刻意表現(xiàn)出的平易近人反感至極,前一世,薛良書也曾私底下說過,二皇子城府頗深,是位笑面虎。他絲毫不顧及民情,眼中只有權(quán)利,一成為太子,就對不曾支持他的朝廷重臣們進(jìn)行打壓,還傳出那樣的丑聞。明明大皇子才更適合做太子,他文武雙全,深得民心,只可惜。。。想到這兒,宋知憶不由的向大皇子洛懷信望去:他面容英俊,身材修長,雖然面帶笑容,眼眸卻透出一絲冷意,似乎對這種鶯鶯燕燕的場合,并不感興趣。
宋知憶稍作停頓,就踱步到了魏菲兒休憩的涼亭,涼亭內(nèi)只有魏菲兒同兩個小姐妹在說著話。宋知憶前世和魏菲兒并不親近,但是對她也算十分了解。魏菲兒出身御史世家,家風(fēng)十分嚴(yán)謹(jǐn),她心思單純,喜歡仗義執(zhí)言,經(jīng)常為小姐妹打抱不平,她的母親魏夫人,也是一樣的熱心腸,誰家有了不平事讓她知道了,第二日便會傳遍貴婦圈。
魏菲兒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看宋知憶,表情有些奇怪,宋知憶上前大方的行了個禮,笑著說,“三位姐姐,我是將軍府的宋知憶,第一次參加賞花會,認(rèn)識的人不多,就躲到這里來了,沒打擾到你們吧?”魏菲兒看宋知憶說話直率,就起身回禮說,“妹妹好,我是魏菲兒,我爹爹是魏御史,這兩位是太史令家的大小姐陳妍和禮部尚書家的五小姐赫媛媛,你來坐這邊吧,我們正在說京城新開的全味樓。”
宋知憶對全味樓十分熟悉,朗坤向來以瘦為美,女眷們對身材十分重視,翡翠樓的瘦身菜品過幾年就會名譽(yù)京城。她笑著說起前世的一件趣事,“不怕姐姐們笑話,我在家還曾琢磨過如何做出她們那樣翠綠色的蒸餃,結(jié)果不知是菜汁放的太多還是怎么的,和出的面,又黑又黃,簡直沒法看”。
幾個小姐聽了宋知憶的話,都笑了起來,話題越繼續(xù)下去,魏菲兒就越覺得這位宋大小姐看著是個待人心誠的好姑娘,于是終于開口問道,“宋妹妹的衣衫真是好看,只是今日的妝容為何有些濃重?”她一說完,陳妍和赫媛媛就對看了一眼,顯然大家都看得出,宋知憶的妝容非常突兀難看。
魏菲兒終于問出來了,宋知憶心里又高興又緊張,她并不擅長做戲,但逼著自己模仿二妹妹的天真模樣,摸摸自己的臉,無辜的說,“濃重嗎?母親說我五官生的不甚好看,所以要這么畫才能顯得穩(wěn)重大方。母親對我,就像親生女兒一樣疼著,從來不讓我自己亂選胭脂水粉和衣裳,都是親自給我挑選。今兒這身衣服,其實(shí)是我家二妹妹借給我的,我平日都不敢穿這樣顏色的衣裙,母親說了,我身材臃腫,還是穿素色的能遮掩著點(diǎn)?!?p> 胡編亂造原來也沒有那么難,宋知憶一口氣說完了昨晚練習(xí)過好幾次的臺詞,心里終于沒有那么緊張了。
魏菲兒聽了,瞪大了眼睛問,“你是說,你的后母幫你選了這樣的胭脂水粉?”
赫媛媛也說“賞花會這么大的事兒,你怎么還要借衣服?難怪這裙子你穿著一點(diǎn)都不合身?!?p> 陳妍忍不住也加了一句,“宋妹妹你的身材哪里臃腫,明明是高挑勻稱。。。”
“我年幼喪母,母親疼愛我憐惜我,對我比二妹妹要管教的嚴(yán)格,關(guān)心的也更多呢。母親事情多,忙的忘記了也是難免的,我去二妹妹那里借,她把自己最喜歡的這一件都借給我了?!边@件事多少利用了宋知馨,宋知憶良心不安,努力想要把二妹妹從這件事里摘出來,不讓幾位小姐連帶著對二妹妹也沒有好印象。
看著宋知憶天真爛漫的樣子,魏菲兒對她又同情又可憐,眼前這位宋家大小姐顯然從來沒有得到過母親的疼愛,天底下真正疼愛女兒的母親,哪個不是對女兒寵著夸著,哪有這么貶低自己女兒的。魏家世代家風(fēng)嚴(yán)謹(jǐn),母親再怎么管教自己,也不會說出如此讓孩兒自卑的話來。這賞花會對女兒家是多么重要的場合,宋知憶那后母,竟然能忘了給她做衣裳。好在那宋家二小姐似乎是個好的,這身衣衫確實(shí)精致。
陳妍和赫媛媛此刻跟魏菲兒是一樣的想法,陳妍不愿再多嘴,以免惹了是非,赫媛媛卻是跟魏菲兒一樣喜歡打抱不平的直腸子,她看向魏菲兒道,“咱們的丫鬟們身上都帶著備用的胭脂水粉,要不要帶宋妹妹去洗個臉,換個妝?”
魏菲兒一拍掌,笑著說,“好主意,宋妹妹,我們快一些,不要耽誤了宴會?!?p> 宋知憶猶猶豫豫的站起來說,“謝謝姐姐們,可是我怕?lián)Q了妝容,母親會惱我自作主張”。魏菲兒拉著她的手就走,“妹妹快別羅嗦了,你母親都未必會注意到。”
四個少女拉著手離開了涼亭,全然不知有兩個男子站在涼亭后方的大樹旁,無意間把她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其中一位搖了搖頭,跟旁邊站著的另一位男子說,“那位小姐竟生的如此蠢笨,也怨不得被繼母哄的暈頭轉(zhuǎn)向,聽得我著急,真想站出去提醒提醒她。瞧她那臉,跟鄉(xiāng)下村婦一樣,粉厚的掉渣?!?p> 他身旁的英俊男子卻輕輕搖了搖頭,“她是故意在演一場戲。雖然演得拙略,好在選對了看戲的人。她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竟然要丑化自己,裝瘋賣傻,必然有什么不得已。不是有天大的苦衷,誰也不愿如此。”
原來這兩位,一位是延平王世子任兩儀,一位是大皇子洛懷信。他們?yōu)槎惚茭L鶯燕燕,找了這處安靜的地方說話,偶然看到了宋知憶的這出戲。
世子意會到大皇子話里所指的,亦是他的生母鐘貴妃,一時有些訕訕,輕輕拍了拍他的肩,不再多說什么了。沒過多一會兒,就聽見幾個丫鬟來通報:“王妃請各位公子小姐移步荷花廳?!?p> 院子里的公子小姐們都停下了手中做的,在各處涼亭內(nèi)聊天的小姐們也都起了身,一行人跟隨丫鬟們的指引,來到了宴會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