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晨向下倒時,萬念俱焚般睜圓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莫蘿舒心快意的笑臉占據(jù)了他整個視野。
“噗通”一聲,水花濺起了三米高,然后嘩啦啦地落下。
莫蘿蹲下來,雙手撐著下巴,笑得那雙琥珀色的眼睛都彎了起來,看得好不盡興。
江晨游上岸的時候,原本一個清清朗朗的帥哥一枚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無比狼狽的落湯雞一只,后背和肩上掛了幾根零落的墨綠色水藻,水珠一顆接一顆地從他發(fā)稍順著額頭、鼻子、臉頰、脖子流進(jìn)白色校服襯衣里。這白色校服襯衣材質(zhì)是純棉的,很輕薄,干的時候,穿著很飄逸,而濕的樣子……莫蘿今天是第一次知道的——幾乎全透明,完完全全貼住了身體。
莫蘿輕輕感嘆,“好在校服褲是藍(lán)色的,不然你就得尷尬了!”
早就被整得氣急敗壞的江晨,聽見這句略帶同情的話,心情是簡直不能再以“氣急敗壞”來形容了。
簡直……不能忍!
“你行,你的俠心還真寬!”
江晨說得咬牙切齒。
莫蘿笑得心滿意足。
她站了起來,眨巴著琥珀色眼睛,然后兀地瞪大,微仰著頭,視線鎖定江晨那張水氣氤氳的臉,“江晨,你不會知道,這比起你無視羅嘉琪的情書,真的連零頭都不夠。不過,剩下的,既然別人不來討,我也懶得來討,可惜呀,不然肯定比現(xiàn)在舒爽!”
話畢,她又兀地嫣然一笑,“不過,既然你讓我這開心,現(xiàn)在我們也就兩清了,這天氣雖然還是挺熱的,可是畢竟也入秋了,你還是請個假回去洗熱水藻,換身衣服吧!對了,順便早點幫我訂好機票??!”
畫風(fēng)突變,最后的話,江晨是聽得瞠目結(jié)舌的,甚至懷疑自己幻聽,想要確認(rèn)的時候,莫蘿已經(jīng)歡歡喜喜地蹦噠到十米開外了。
江晨帶著一身水氣回到教室的時候,莫峰正愜意地翻著一本叫“聞天下”的新聞雜志看。
江晨看見莫峰,就想起莫蘿那張歡歡喜喜的臉,禁不住“哼”了一聲。
就是一聲,把莫峰的注意力引向了江晨。
莫峰看見江晨那千載難逢的狼狽樣時,一時發(fā)了愣,等回過神來,才止不住地笑個不停。
班里還有兩個不住校的女學(xué)生,所以午休時間也在課室休息。在看見江晨這副落湯雞模樣時,這兩女孩那驚艷的小眼神直直地拋向了他,大概是愛出去玩的女生,不過可不敢明目張膽地笑出來。
好不容易,莫峰忍住了笑,問,“到底是何方神圣把堂堂江大爺折磨成這樣呀?”
江晨那拿著紙巾不停地擦著頭發(fā)的手突然像輪齒被卡住一樣停住了,他陰森森地把臉轉(zhuǎn)向莫峰,從牙縫里擠出話,“和你一樣姓莫!”
莫峰先是一愣,然后了然,緊隨著憋著笑意說:“那丫頭干的呀?她不是都懶得搭理你嗎?”
話一聽,江晨直覺自己追悔莫及,“鬼知道她長得整一個人畜無害的小綿羊樣,實質(zhì)竟然是一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大灰狼!”
“哈哈哈……”
莫峰終于忍不住再次笑得前仰后合。他捂著笑得生痛的肚子,頗為艱難地拍了拍江晨的肩膀,安慰道:“其實你也可以驕傲一下,逼得她這么整人的,你是為數(shù)不多的一個。”
顯然,江晨毫不接受莫峰所謂的安慰,他回了莫峰一記刀子眼,“莫峰你就趁著現(xiàn)在盡情地幸災(zāi)樂禍吧!總有你哭的時候!”
莫峰嘴角勾起,眼皮微抬,然后聳聳肩,儼然是一副讓他放馬過來的姿態(tài)。
而江晨此刻卻專注在莫峰勾起的嘴角上,他突然知道為什么那時候覺得熟悉了。
“呵,原來她是像你呀,青梅竹馬到底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存在?”
然后,江晨的全世界里,都是那抹勾起的嘴角,戲謔,得意,詭詐。它一遍一遍的勾起,一遍一遍地又勾起……
最后,猝不及防地,他闖進(jìn)一團揉不開的暖光里。
是的,他醒來了,是略刺眼的晨光把他叫醒的。
這個真實發(fā)生過的夢讓他心情變得郁悶了,昨天才扳回一局,今天一大早就被這個該死的夢給糟蹋了。
莫蘿是睡到日曬三竿才起的,來招呼她的是丹朱。丹朱是個皮膚白凈,不過身材嬌小的妹子,長得不算漂亮,不過憨憨的,很討喜。她上身穿著藏青色交領(lǐng)短衣,袖、肩、領(lǐng)口上面繡著一群的白色小飛鳥,下身穿著黑色百褶裙,剛剛過膝蓋一點。
這是苗族女孩子的傳統(tǒng)服飾。
她是特地留在家等莫蘿醒的,其他的人都已經(jīng)去廣場那邊看熱鬧了。
莫蘿吃著小米粥時,丹朱隔壁的二嬸嬸來了,借了個鹽巴又走了。
丹朱隔壁的二嬸嬸,莫蘿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像中國人,皮膚稍黑,五官立體,身材瘦長。
“丹朱,你這個嬸嬸哪兒人?”
丹朱笑笑:“你看出來了吧,她是隔壁越南的,前幾年嫁給了隔壁謝二哥,不過謝二哥出去外面省城打工,今年沒回家過年?!?p> “咦,你們這兒很多越南媳婦嗎?我看外面走過的女人,有好幾個都有點你那二嬸嬸的味道?!?p> 丹朱這時已經(jīng)把她手里那條精致的銀項圈擦得錚錚亮,她又對莫蘿笑笑。
莫蘿覺得這女孩真愛笑。
“是的呀,我們這里和越南通婚不是稀罕事。你剛才看到走過的女孩,大概也是從越南過來的。今天花山節(jié),會有很多越南女孩過來挑情郎呢!我們這邊是邊境,越南那邊也是邊境。我們這地方窮,她們那地方更窮,隔壁的越南女孩嫁過來,也算是她們的福氣?!?p> 原來是這樣呀。莫蘿了然,看來這是打著花山節(jié)名號來相親了。
“那她們都去哪兒挑呀,難道她們在大街上看上誰,就叫誰當(dāng)他們情郎嗎?”
丹朱被莫蘿的問題逗笑了。
又笑……有這么愛笑嗎?莫蘿疑惑。
“嗯……你說的這個情況也是有的。不過大多的是先去廣場那邊先看阿哥爬花桿。本來這花山節(jié),我們周圍的村子都是各自舉辦的,不過近幾年都在我們村子一起辦了,所以周圍幾個村子的阿哥都會來爬花桿。這個時候,阿妹們就會開始物色自己喜歡的阿哥,然后在晚上跳舞的時候,邀請自己中意的阿哥一起跳舞。”
嗯,聽著很有民族風(fēng)情。莫蘿本來百無聊賴的心立刻就燃了起來。她的毛病很多,其中一個就是哪兒有熱鬧,便往那兒湊。
吃過早餐后,丹朱就推著莫蘿去廣場那邊。
丹朱的屋子離廣場不遠(yuǎn)。本來莫蘿以為去到廣場才熱鬧,然而出來不到五十米,一轉(zhuǎn)角就看見猶如集市一樣的場面。
“丹朱,村子里也有集市嗎?”
“不是的,我們最近的集市就是在都龍市場那兒,另外一個是都龍口岸那邊的邊境互貿(mào)集市,不過那個不是每天都開?,F(xiàn)在你看到的,只是為了慶祝這幾天花山節(jié),專門設(shè)置的攤位?!?p> “這樣呀,還真熱鬧,吃的還挺多?!?p> 吃的?這一聽丹朱有些為難了:“莫蘿,我們能不能先去廣場,他們都應(yīng)該差不多要上桿了。”
莫蘿笑笑,人家為了照看自己都耽誤去相情郎,哪能說不好呢?
她們廣場時,果然已經(jīng)開始爬花桿了。
本來莫蘿以為所謂的爬花桿是爬一根桿子,然而去到才知道,這跟桿子是一根又粗又高的樹干。
莫蘿估測,這桿子得有七八層樓高,桿頂扎著鮮花和彩旗。
看著這花桿,莫蘿就覺得危險,周圍又沒有點安全措施,就更危險了!這些苗族阿哥真是不惜命呀!
廣場是圓形的,桿子就在中央,外圍三圈都是看座。這個時候已經(jīng)坐滿了好多年輕女孩,三三兩兩的,說說笑笑,不過話里話外都離開那些阿哥們。
萬山河眼尖,很快就看到丹朱和莫蘿,招呼著到她那邊坐。
丹朱一坐下就問:“他們爬了嗎?”
“還沒呢!不過快了?!比f山河回答,不過一直看著花桿上那男的。
莫蘿也看了過去,男人頭向下,那條腿緊緊地勾著花桿。原來這是要倒著爬的呀。
聽到還沒爬,丹朱似乎終于松了口氣。
難道等下有丹朱的心上人要上桿嗎?莫蘿覺得這猜測很有可能。
那個努力在花桿上攀爬的男人在三分之二高的地方終于撐不住了,然后有些不甘的下來了。
“誒,丹朱,這怎么爬這桿子才算贏?登頂就可以了嗎?”莫蘿問。
“誰最快登頂誰就是花桿王呀?!钡ぶ旎卮稹?p> “那當(dāng)了花桿王有什么好處?”莫蘿繼續(xù)問。
“當(dāng)了花桿王,就是最大的榮耀,這是公認(rèn)的最厲害的阿哥了!還有什么好處比得上?”丹朱答得理所當(dāng)然。
而莫蘿心里默默:榮耀又不能當(dāng)飯吃,當(dāng)錢用。
然而又看到了周圍的女孩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花桿上的男人,她默默地又附上一句:好吧,可以招攬少女心也挺值當(dāng)?shù)摹?p> 莫蘿把目光轉(zhuǎn)到了花桿上,花桿上剛剛爬上了兩個男的,而且一開始就在爭先恐后。只是莫蘿越看越眼熟,再仔細(xì)看著,有答案了。
原來是江晨和那個呆頭呆腦的阿呆呀。
“咦,不是還有個猴子嗎?”莫蘿問。
“他呀,恐高?!贝鸬氖侨f山河。
當(dāng)兵的還恐高?這不是當(dāng)兵的料呀。莫蘿心里腹誹。然而,一轉(zhuǎn)頭就看見了丹朱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花桿那兩男人,對周圍的事物都恍若未聞。
恩,看出來了,她意中人就是花桿上那兩家伙。
是誰呢?
花桿上那兩人越爬越快,桿子隨著他們的動作一下歪這邊,一下歪那邊。不過桿子歪,但是他們攀爬的手腳倒是一點也不歪膩,過來會兒,他們都開始登頂了。
莫蘿不覺也緊張起來,這勝負(fù)分曉的時刻,總能把無關(guān)的人也牽動起來。瞧著江晨似乎是先領(lǐng)先了一巴掌的距離,不過阿呆竟然也緊咬著,快要追上了。
莫蘿難得對一個人另眼相看,這個阿呆卻成了其中一個。平時阿呆看著呆,不過做起事來,卻一點也不含糊。
最后時刻兩人都登頂了,那人齊齊伸手,看座的人看不清誰先碰到的鮮花和彩旗,不過很快,勝負(fù)揭曉——
贏的人是阿呆。
莫蘿注意到,丹朱臉上是滿滿的歡樂和驕傲。而相比之下,萬山河就有些遺憾了。
居然是阿呆?不是江晨?莫蘿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她覺得自己竟然會這么想更不妥了,這當(dāng)然是選阿呆啦,江晨那個輕佻小人,沒皮沒臉的,像羅嘉琪這被愛情蒙著眼的才把江晨當(dāng)良人。
然后她看向丹朱的眼神變得特別欽佩,慧眼識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