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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個姑娘好鬧騰

第十一章 世界真是小,小,??!

有一個姑娘好鬧騰 一月女鬼 8600 2019-03-14 23:33:46

  莫峰一進(jìn)家門,姜蔥蒜經(jīng)爆炒后散發(fā)的香味就暴擊了他的嗅覺和味蕾。

  下午沒課,中午他就回家陪沈琨吃飯。這樣的飯菜,在波士頓任何一家餐館都無法提供。

  沈琨聽到開門聲時,正好把熱騰騰的米飯放到餐桌上,“回來得剛好,快去廚房洗手?!?p>  “嗯。”

  莫峰換鞋的時候,愉悅地應(yīng)了一聲。

  為這頓飯,沈琨費(fèi)了一個早上的工夫。雖然菜不多,只有蒜蓉炒油麥菜,甜酸鱸魚,然而她熬了一鍋湯,豬肚包雞。

  豬肚包雞是莫峰的最愛,不僅好這口這湯,也愛吃這豬肚,沾點(diǎn)用姜蒜醬油調(diào)成的汁,他就能吃一大碟。

  沈琨愛看莫峰吃得滋滋有味的樣子,這是她最快樂的時光。過去自己過得混混沌沌,沒能好好照顧他,現(xiàn)在自己清醒了,就想好好彌補(bǔ)他,只是自己終究還是連累了他,背井離鄉(xiāng)不說,兒子為了給自己提供最好的環(huán)境,馬不停蹄地打工賺錢,想到這,她心頭就泛酸。

  然而,也正是這種情緒,鼓動了沈琨開口。

  “離我們家不遠(yuǎn)的地方,有一家茶館,正在招服務(wù)員,我想過去試試。”沈琨語氣盡力地放輕松,因為她可能會被兒子一口否決。

  莫峰正夾起一塊豬肚。他沒有去沾醬汁,而是把豬肚放在碗里。

  沈琨安靜地等待他回答。

  莫峰知道沈琨是想替自己分擔(dān)壓力,他當(dāng)然希望她可待在家里干自己喜歡的事,他看著這一桌子的飯菜,吃得出的是家常味,感受到的是久違的溫馨。

  或許,依了她也未嘗不可,畢竟茶館的環(huán)境不錯。

  “Sunny……如果不累,你可以去,不過你得答應(yīng)我,如果受了客人和老板的氣,一定要告訴我?!?p>  打過那么多工后,莫峰自然知道打工受氣是少不了的,但受了氣,他還是得干。可是,他不愿沈琨為了一份不高的工錢受委屈。

  想不到莫峰竟然答應(yīng)了,沈琨如釋重負(fù)的同時頗是驚喜,“這是當(dāng)然的,我兒子是媽媽最大靠山,不告訴你告訴誰?”

  沈琨以前不善于開玩笑,不過來到波士頓之后,或許被環(huán)境所感染,高興時也會說幾句玩笑話。

  莫峰雖然還是有點(diǎn)擔(dān)心,可是他為沈琨的高興泛起了笑意,笑的時候,沈琨討好似地給她夾了一塊酸甜鱸魚,她說,“別只顧吃豬肚,這魚也是我的拿手菜,小蘿可愛吃了?!?p>  小蘿……莫峰心神微漾,今天已經(jīng)第二次想起她了。

  沈琨時不時會提到她,就像莫淺莫偉把自己當(dāng)成自己的兒子一樣,沈琨也把莫蘿當(dāng)成了自己的女兒。

  兩年來,他們不曾提起以前的任何人和事,唯獨(dú)莫蘿是例外。

  往事,舊人,或多或少都會帶著些痛苦的記憶,他們既然過了新生活,自然不愿意提起,然而和莫蘿有關(guān)的記憶,卻都是快樂的,細(xì)碎,零散,但卻甘之如飴。

  所以,他們不介意懷念她。

  其實,在異鄉(xiāng)生活越久,他們越清楚,他們的生于故鄉(xiāng),長于故鄉(xiāng),人不能忘本,他們要忘記的只是痛苦,而不是過去。

  懷念莫蘿,其實也就是懷念過去。

  過去的美好,沒理由要被遺忘的?

  某個咖啡館——

  已經(jīng)下午兩點(diǎn)二十五分。

  莫峰瞄了一眼咖啡館的店門,沒有人瞧這邊走來。

  雇主約的面試時間已經(jīng)過了二十五分鐘,所以應(yīng)聘者,包括自己,一共三個人,也已經(jīng)等了二十五分鐘。

  時間就是金錢。1小時10美元還是15美元,他的一天,三分之二的時間已經(jīng)被明碼標(biāo)價。

  莫峰不想和身邊這兩個華人留學(xué)生干瞪眼,便開始心算,按10美元一個小時算的話,三個人一共75分鐘,那就是已經(jīng)被浪費(fèi)了12.5美元,而且這還是他的最低標(biāo)準(zhǔn)。因為有弓長張的關(guān)照,他現(xiàn)在的兼職工錢一般都是一個小時三十美元以上,五六十美元也時而會有,但通常比較辛苦,比如他上周末刷墻的兼職就是一小時六十五美元。

  想到這,莫峰就有了些志在必得的心思,這份兼職是中文家教,工資比市場價高出了三倍,而且長期聘用。輕松,穩(wěn)定,高工資,自然是香餑餑。

  兩點(diǎn)三十分時,終于有人瞧他們走來。

  只是,他們不明白,為什么會是一個帶著黑色鴨嘴帽的小男孩。

  查爾斯河畔的茶館——

  莫峰午飯后不久就出去了,沈琨拾掇好廚房后,也出了門。

  沈琨要去的那茶館,離家只有二十分鐘路程,臨著查爾斯河。

  沈琨沿著河,不緊不慢地走著,如同散步,所以到了茶館時,她心情依舊舒暢。

  只是,很快地,她心情就變得緊張。

  她已經(jīng)八年沒有工作了,現(xiàn)在一想到即將要進(jìn)行的面試,就手心冒汗,竟然比她年輕時第一天上班還要緊張。

  沈琨走進(jìn)店里,一個女孩就迎了上來。

  女孩是一位纖細(xì)的東方姑娘,怕風(fēng)怯雨的模樣,讓人感覺如遁空鏡。然而,吸引沈琨的是一雙晴光瀲滟的琥珀色眼睛。

  沈琨被安置在店里的一個客座上,然后女孩給她倒了一杯溫開水。

  女孩離開后,一個年輕的男人就來了,黃皮膚、黑頭發(fā),估摸著也就三十歲上下。

  如果是同年人,或者長者,沈琨的確會比較緊張,然而現(xiàn)在被一個小自己十多歲的年輕男人面試,她覺得尷尬更勝于緊張。

  相比之下,這位年輕男人倒是悠然自得。

  “你好,我是這里的老板,Sunny,我這樣叫你,可以嗎?”

  來到波士頓后,心理醫(yī)師、鄰居,就連莫峰也這樣叫她,起初是有點(diǎn)聽著別扭,不過現(xiàn)在倒習(xí)慣了。

  “可以?!鄙蜱卮鸬难院喴赓W,原本尷尬的情緒被她穩(wěn)了下來。

  其實這年輕的老板并不像一個開茶館的,更像是開酒吧的。他身材挺拔,皮膚被曬成古銅色,衣著嘻哈,利落的寸頭右邊被鏟出三道不粗不細(xì)的白線,頭發(fā)被他染成了麻灰色。

  沈琨開始環(huán)視四周,茶館的裝潢倒是典型的素雅風(fēng),茶褐色的木質(zhì)座椅,茶褐色的木質(zhì)門欄,茶褐色的木質(zhì)地板,很典型的茶館布置,只是墻面上,裱在木框里的照片,倒是打碎了這典型的茶意。

  這些照片有大有小,如攝影展一樣排列,甚至用來分隔空間的屏風(fēng),也是由三張長幅的照片組成的。

  陸谷不打擾沈琨欣賞自己的作品,這女人很符合他的招聘要求,素雅清冷,豐韻猶饒,這是他要的搭配元素,只是不知道她懂不懂茶。

  又回到某個咖啡館——

  直到小男孩在莫峰等三名面試者面前坐定,而沒有大人隨后時,他們才確定這小男孩就是面試官。

  小男孩似乎沒有打算把帽子摘下來。帽子上的紅色字母“B”特別搶眼,莫峰不得不注意到這棒球帽的款式和波士頓紅襪隊隊員戴的帽子一樣。

  小男孩肆無忌憚地打量自己眼前這兩男一女。

  同時,被他打量的人,也在隱密地觀察他。

  小男孩皮膚很白,臉上的膠原蛋白暴露了他小小的年紀(jì),大概十歲也不到。

  小男孩只是瞄了右邊的一男一女一眼,視線就停駐在莫峰身上。

  “What 's your name?”

  顯然,男孩問的是莫峰。

  小男孩對待他們,隨意而張狂。莫峰雖然算不上反感他,然而卻不想順?biāo)囊狻?p>  “‘人惡禮不惡’,你聽得懂嗎?”莫峰故意說中文,一個華人小孩,張口就操英語,明顯地不把老祖宗當(dāng)回事。

  小男孩張狂的神色變了樣,有惱怒,也有羞赧。

  莫峰試探有了結(jié)果,看來這小屁孩聽得懂。

  于是,他又接著說,“你不知道你約的是兩點(diǎn)鐘嗎?”

  小男孩已經(jīng)紅了臉,像是自知犯了錯,但又犯著倔。對他來說,硬碰硬,他不怕,阿諛奉承,也不屑,可是眼前這個人,文質(zhì)彬彬,不亢不卑,說話句句在理的,他不知怎么應(yīng)付了,于是只看著倔強(qiáng)地莫峰,但已經(jīng)沒有剛才的肆無忌憚。

  旁邊的兩位應(yīng)聘者本來覺得自己沒什么希望了,然而現(xiàn)在看見小男孩氣惱的樣子,頓覺峰回路轉(zhuǎn),他們的心情都有些蠢蠢欲動,但一時不知該怎么引起小男孩的主意。

  小男孩快要憋不住的時候,一對年邁的華人夫婦瞧他們這一桌走來。莫峰記得他們是小孩進(jìn)門后不久來的,就坐在咖啡廳的一個隱蔽的角落。

  “馬侑,你該給這三位道歉。”

  對男孩說話的,是男的那位。

  小男孩還是很扭,但頭倒是低下來了。

  “你們好,我是馬侑的爺爺,這位是他的奶奶?!?p>  馬爺爺恭謹(jǐn)溫良,而馬奶奶端莊和藹。

  莫峰覺得神奇,這樣的家庭,教出來馬侑這么個跋扈的混小子,挺不容易的吧。

  再回到茶館——

  墻上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孩子,然而這些孩子是中東孩子,他們身后是戰(zhàn)爭蹂躪過的街道樓宇。

  沈琨認(rèn)出其中一處,有著典型西亞建筑風(fēng)格的高高拱門,一扇接一扇,這是是敘利亞首都,大馬士革老城中的多瑪之門。不過如其說它是門,沈琨總覺得它像沒有了屋頂?shù)膶m殿。

  她在新聞上不只一次看到這殘破古老的門,也從新聞中聽說,這個國家在內(nèi)戰(zhàn)。

  “你是攝影師?”

  陸谷輕笑,“準(zhǔn)確來說,戰(zhàn)地攝影師。”

  沈琨再次打量了陸谷,年輕而張揚(yáng),然而卻不輕佻,大抵是因他的工作經(jīng)歷吧。這么想來,他和茶館的連接,似乎就沒那么生硬突兀了。

  “Sunny,其實我不懂茶,這半輩子茶沒喝多少杯,酒倒是當(dāng)水喝?!?p>  不懂茶?沈琨有些意想不到,開茶館的人不懂茶,卻要開茶館。

  陸谷把Sunny的疑惑盡收眼底,“Sunny,你好像不愛說話,有疑惑,可以說出來的?!?p>  沈琨是有些疑惑,可是她并不好奇,這世上有很多事情并不值得打聽。

  不經(jīng)意地,被她封鎖的記憶發(fā)生了側(cè)漏。

  “Valley,我們可以開始面試了嗎?”

  沈琨其實不是急著面試,只是她想遏制將要泛濫的思緒。

  原來她對待別人,這樣的寡淡。陸谷微有反感,然而沒關(guān)系,只要她懂茶,他還是會平庸她的。

  “我的聘請要求,對你,只有一個,懂喝茶?!?p>  “這個我知道,你的招聘要求里有提及?!?p>  “好,我現(xiàn)在需要知道你懂的程度……馬寄,你把茶拿來?!?p>  應(yīng)聲而出的是剛才那位纖細(xì)的女孩,她臉容安詳平和,手捧著茶色托盤,托盤上有三個盛滿茶香的品茗茶杯。

  她把托盤放下后,就溫婉地退回去。

  沈琨知道自己是一個溫婉的女人,看到她,不覺就想起了年輕的自己。

  茶杯是珠圓玉潤的白瓷,沈琨可以看到金黃的茶湯。

  “Sunny,現(xiàn)在麻煩你分別品嘗著三杯茶,然后告訴我這三杯茶是什么茶。”

  沈琨拿起了第一杯,喝之前認(rèn)真地考究了它的香味,茶抿了一口,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數(shù)。

  “臺灣凍頂烏龍?!?p>  陸谷笑而不語,眼皮微垂,眸光投到第二個茶杯處。

  沈琨拿起了第二杯,和之前一樣,先聞香,后識味。

  一樣的金黃色茶湯,一樣的桂花香里略帶焦糖香,一樣的帶著明顯的焙火韻味,這不是一樣的茶嗎?

  沈琨心里有了點(diǎn)猶豫,然而陸谷卻向她投來了詢問的目光。

  “還是臺灣凍頂烏龍。”雖然心里有疑慮,可是沈琨卻只有這個答案,自然也只能這么回答。

  陸谷還是笑而不語,眸光又投到第三個茶杯處。

  沈琨拿起了第三杯,還是一樣的香氣,抿了一口,果然還是焙火韻味十足。

  這第三杯,消除了她心里的疑慮。

  “臺灣凍頂烏龍。”

  陸谷很滿意沈琨的答案,“Bingo,你答對了。不過,其實你沒進(jìn)門前我就告訴過你答案?!?p>  這么一聽,沈琨倒想起來了,這家店叫“南投鹿谷”。

  臺灣南投縣鹿谷鄉(xiāng),就是凍頂烏龍的原產(chǎn)地。

  “我的名字就是我家鄉(xiāng),其實我更喜歡你叫我陸谷?!?p>  話音落下時,沈琨看到陸谷臉上的笑意不見了。

  后來,莫峰和沈琨都被意料之中,卻又稀奇古怪地錄用了。

  莫峰來到弓長張的職業(yè)介紹所時,竟然看見他跟自己的幾個伙計圍著角落的桌子在包餃子!

  從唐人街上帶進(jìn)來的年味,因為這群包著餃子的粗漢,頓時生出了可愛的煙火氣。

  弓長張看見莫峰時,一如既往地假裝不待見。

  “你這瘋子來干嘛?那對老夫妻不是要你了嗎?”

  莫峰先不回答,右手抬起,手里是一個飯盒,隱約可見里面的東坡肉。

  “我媽做的,絕對的硬菜?!?p>  弓長張是一個講究的吃貨,而他平生最愛三大樣:梅州炒大腸、潮汕牛肉丸、江浙東坡肉。

  看在這道菜的份上,弓長張總算給了莫峰好面色。

  店里的另一張?zhí)茨咀雷觾蛇叄搴凸L張對面而坐。弓長張的目光在莫峰和東坡肉之間來回游移,一邊是一臉的和顏悅色,一邊是嘴里的油而不膩,半生的人情練達(dá)讓弓長張篤信吃人嘴短,拿人手短的道理。

  他問莫峰,“你有什么事要我出手的?”

  莫峰回答,“幫我查一家叫‘南投鹿谷’的茶館?!?p>  竟然是查東西,弓長張有些感興趣,“你是要查店還是開店的人?”

  莫峰把手機(jī)推了出來,弓長張看見屏幕上的照片,一間古色古香的茶館,但是里面卻像是一個攝影展館。

  莫峰收回了手機(jī),說:“你這職業(yè)介紹所要是沒有你這人,還有它嗎?”。

  這下,弓長張了然了,“所以你是既要查店又要查人。一塊東坡肉換兩件事,有點(diǎn)貪了啊?!?p>  這時,莫峰湛然一笑,“不,是你做兩件事?lián)Q你的大三樣,這東坡肉是定金?!?p>  這一聽,弓長張樂了,“行,這買賣不虧!”

  話畢,弓長張就立馬拿起筷子大快朵頤,心滿意足地吃了一大半時,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句,“這店和人跟你有仇嗎?”

  莫峰也漫不經(jīng)心地回了,“我媽在茶館工作而已。”

  這話倒讓弓長張驚愕了,“你這就怪了啊,查你媽老板干嘛?要是想污點(diǎn),那就有故事了啊?!?p>  “您老就不要想入非非了,不是你想那回事。可能是敏感了,不過當(dāng)圖個心安……”

  話到最后,莫峰已經(jīng)若有所思。

  沈琨幾天前開始上的班,莫峰去過她店里,覺得說那兒是個茶館真是有點(diǎn)扯了,那一張又一張小孩子的臉部表情,被相機(jī)作為焦點(diǎn)放大,而孩子身后的戰(zhàn)爭廢墟雖然被虛化,但依然讓人不可忽視。

  他還沒有見過茶館老板,好幾次去接沈琨下班,他都沒能見到,而且沈琨告訴他,除了第一天他把店的鑰匙交給自己外,就再也沒見過她老板。

  發(fā)現(xiàn)這不明不白的情況,莫峰是一百個不愿意沈琨在那兒干了,然而此時的沈琨一門心思想著好好工作賺錢,好好盡到一個媽媽照顧兒子的責(zé)任。看著沈琨一臉少有的亢奮,莫峰想說的話堵在喉頭,怎么也說不出來。

  于是,他只能先托弓長張調(diào)查這詭異的茶館。

  莫峰離開職業(yè)介紹所時,弓長一邊感受著嘴里那入口即化的美妙滋味,一邊用犀利的目光鎖住莫峰寬闊的背影。

  莫峰在人前一直是一副彬彬有禮的人模狗樣,但是弓長張對莫峰的第一印象,卻是敏感。

  弓長張很清楚地記得,兩年前那個下暴雪的中午,莫峰矮身進(jìn)來時那草木皆兵的警惕,于是,弓長張想當(dāng)然地把他當(dāng)成了幫會的人,自己當(dāng)時正故意撇清和那路人的關(guān)系,所以立馬就把他轟走。

  然而,第二天莫峰又來店里了,這次是傍晚,夜色已經(jīng)濃了。只是弓長張還沒來得及把他再次轟出去,這次他倒先聲奪人了。

  “我是塔夫茨大學(xué)的學(xué)生,來找工作的,不是那些人?!?p>  說著,他把自己的學(xué)生證、護(hù)照擺在了弓長張面前。

  弓長張先是一愣,然后才回過味來,原來他昨天那份警惕敏感,源于他知道這店和幫會有關(guān)系。

  然而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弓長張對莫峰警惕了起來。

  “我上下學(xué)都經(jīng)過你這,偶爾會看見一兩個我不該看到的人進(jìn)出這里?!?p>  就憑莫峰這回答,弓長張就知道他是一個敏感機(jī)警的孩子,而敏感可以天生,機(jī)警卻要經(jīng)歷。

  后來,弓長張查了莫峰的資料,背景清清白白,如他所說,附近那所塔夫茨大學(xué)的醫(yī)學(xué)新生。他對莫峰做了分析,最終猜想他那份敏感機(jī)警來源于他那位患有重度抑郁癥的媽媽。

  然后經(jīng)過兩年多的相處,他發(fā)現(xiàn),即使莫峰在人前表現(xiàn)得再彬彬有禮,他都深刻地體會到了那份只有被逼到窮途末路的人才有的厭世和孤冷。

  發(fā)現(xiàn)自己又想得太遠(yuǎn)了,微不可察地吁了口氣后,弓長張又重新低下頭,吃得滋滋有味,吃著吃著,覺得還是需要配上一碗白米飯和一壺日本清酒。

  于是,他喜滋滋地去端來了米飯和清酒,米飯是中國派潭的高腳絲苗,清酒是日本須藤的山川草木。

  弓長張自詡自己是流落草莽的美食家,東坡肉配絲苗米,他美其名曰,蜜意遇上柔情,天作地合;偶爾抿一口清酒,他說這是辛涼的調(diào)情。

  這一次,他吃得最盡興。盡興著,盡興著,又忍不住來了句感慨:“這瘋子,明明可以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卻偏要在三更半夜出門,我都替他累!”

  馬侑的家和莫峰的家只隔幾條街,莫峰是給沈琨送完午飯后,沿著查爾斯河慢慢走過去的。

  今天的雪下得不大,天色也算清朗,莫峰懶得打傘,帶上羽絨服的帽子,就不緊不慢地走著。

  雪花稀疏地在風(fēng)里左右搖擺,然后消失在查爾斯河的水里,莫峰一邊走一邊看著,心緒微漾,但也倒說不清具體的心情。

  美國的房子,前門的草坪是要求住戶保持整潔美觀的,要是哪家的草坪雜草叢生,丟的是面子和人心。

  馬侑家的草坪里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它讓莫峰想起了《怦然心動》里那棵被砍掉的梧桐樹。這部小清新的電影,是莫蘿拉著莫峰看的,電影里的情節(jié),莫峰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但是那顆梧桐樹倒是在他的記憶里扎了根,莫蘿當(dāng)時說,要是自己也遇上了這么棵高大的樹,也要上去看看樹上的世界。

  不知道她遇上高大的梧桐樹沒有,想不到倒是自己遇上了,然而莫峰對樹上的世界卻不好奇。只是,他卻不知為什么,竟然想要找出一枝最高的樹杈。

  莫峰正在搜尋梧桐樹上最高一支樹杈時,馬爺爺在窗里看見了他。

  馬爺爺放下了手中的蘆笙,打開了屋門,背著手,慢慢地走到了莫峰身邊。

  莫峰帶著帽子,側(cè)面的視線被擋住,而且馬爺爺?shù)哪_步聲幾不可聞,加之他正若有所思,所以直到馬爺爺開口,他都沒察覺到身邊站著一個人。

  “‘沒有梧桐樹——招不來金鳳凰’,這棵梧桐樹,已經(jīng)守護(hù)我們家族70多年了。

  “一戰(zhàn)的時候,中國‘以工代兵’,把幾萬個中國勞工派到了歐洲戰(zhàn)場修筑軍事工程,我爸爸就其中的一個,后來他沒有回去,留在了法國,二戰(zhàn)的時候,來到了美國,趕上了這個國家的黃金時代,改變了我們這個滇南窮家族的命運(yùn),這棵梧桐樹就是他當(dāng)年親手種下的,既是紀(jì)念,也是他對子孫后代的期盼和祝福。

  “而對作為子子孫孫的我們,這棵梧桐樹,就是家神?!?p>  馬爺爺蒼老悠長的聲音,沒有驚擾到莫峰,反而讓他感受到久違的,來自長者的厚重感。

  莫峰看向馬爺爺時,馬爺爺和藹地對他笑,“小伙子,新年快樂?!?p>  莫峰回以馬爺爺禮貌的微笑,“新年快樂?!?p>  然后,馬爺爺領(lǐng)了他進(jìn)門。

  一進(jìn)門,莫峰聽到了類似簧管樂器的音樂聲,他的視線被音樂聲引了過去,目之所及,是吹著一個用竹子做的樂器的馬侑,還有一個在跳著舞的女孩,她跳得似乎是民族舞,肢體靈動輕快。

  女孩扭動著纖纖細(xì)腰轉(zhuǎn)過身子來時,莫峰和女孩正好四目相對,他們都認(rèn)出了彼此。

  莫峰記得她的名字很特別,叫馬寄。

  馬寄,馬侑,看來世界有時真的如兒歌唱的那樣,世界真是小小小,小得真奇妙,妙,妙!

  他們是在馬侑的房間里單獨(dú)學(xué)中文的。

  馬侑現(xiàn)在還是抵觸莫峰,不過好在規(guī)矩。

  “剛才你吹得不錯,樂器是什么?”

  “蘆笙。”

  “呵,原來你會講中文呀,為什么故意要說英語?”

  馬侑發(fā)現(xiàn)自己上套了,立馬漲紅了臉,一雙眼睛憤怒的盯著莫峰看,儼然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

  莫峰覺得馬侑的這個模樣,真有點(diǎn)像很久以前,青春期的自己。想到這,莫峰不得不開始分神制止在心底深處涌動的回憶和情緒。

  “好了,別這么躁動,男孩子心眼這么小,不好?!?p>  莫峰這么一說,馬侑的臉更紅了,不過那劍拔弩張的架勢倒是消停了。

  面試那天,莫峰就發(fā)現(xiàn),這小男孩雖然把自己包裝成了刺猬,不過面皮很薄,說他一句,就能給你紅一張臉。

  “按照你爺爺?shù)恼n程要求,我呢,要跟你普及中國歷史人文知識,說說看,你比較想聽那段歷史。”

  馬侑別過頭,不理莫峰。正好看見蘆笙,倒吹了起來。

  面對馬侑的不理不睬,莫峰也不惱怒,甚至他覺得,馬侑沒有把自己轟出去,已經(jīng)很萬幸了。

  莫峰就聽著他吹蘆笙,一個拒絕中國文化的小男孩,卻愛吹中國少數(shù)民族的樂器,到底是音樂無國界,還是佯裝抵觸,這似乎是一個有趣的命題。

  然而莫峰猜想還沒作出定論的時候,傳來了清脆的敲門聲,然后馬寄捧著托盤進(jìn)來。

  自馬寄聽到從房里的傳出來蘆笙的樂聲,她就知道,自家的小混蛋又在刁難家教。

  馬寄把紅茶和點(diǎn)心放下后,對莫峰說,“Moses,我想和馬侑單獨(dú)說幾句話,可以嗎?”

  莫峰點(diǎn)頭答應(yīng),然后自覺地走出房間,并帶上了門。但是,莫峰注意到,馬寄的臉紅得不尋常,不知道是害羞還是緊張。

  馬侑還在恍若無人地吹著蘆笙,馬寄輕嘆一聲,然后把他的蘆笙搶了過來,“馬侑,這位家教,姐姐想請你多多善待。”

  馬寄的語氣一如既往地平和親切,不過多了幾分異樣的羞赧。

  馬侑從小就和這個堂姐親,而且他還是一個敏感的孩子,輕而易舉就能猜到端倪,“姐,你認(rèn)識他?”

  雖然是問,但語氣是肯定的。

  “我知道他很久了,不過他不算認(rèn)識我。”

  這話聽得馬侑稀里糊涂,“姐姐,你說什么呢?我不明白?!?p>  智商高,奈何情商低呀。

  馬寄局促而羞澀浮現(xiàn)了一彎微笑,“你不明白不奇怪,這個……就是傳說中的暗戀?!?p>  “啊……”馬侑聽得目瞪口呆,“姐,你暗戀他?因為他長得帥嗎?”

  “嗯……自然是其中之一。”

  “真不敢相信,姐姐你是這樣的人。”馬侑顯然有點(diǎn)悵然若失了,畢竟這件事毀了自己姐姐繆斯女神的范兒。

  在馬侑的認(rèn)知里,馬寄就是希臘神話里的繆斯女神,舞跳得好,歌唱得好,畫畫得好,詩詞歌賦樣樣拿手,她不是國色天香,但絕對是出水芙蓉,她獨(dú)有的氣質(zhì)更是讓人只可遠(yuǎn)觀不可褻瀆。

  而這樣的姐姐,卻這樣局促而羞澀告訴他,自己的家教是她的暗戀對象,這感覺無異于女神墜落凡間,蒙了塵。

  “馬侑,你可記住了,對你現(xiàn)在的家教好點(diǎn)兒,不然以后給你打掩護(hù)的事,姐姐可要看心情啰?!?p>  馬侑當(dāng)即很是懊惱地嘆了口氣,“姐姐,你還是我姐姐嗎?”

  “當(dāng)然,如假包換。請問需要我替你驗明正身嗎?”

  話畢,馬寄把兩張紅色的門票遞到馬侑的面前,“我還可以讓你和老爹見面握手,這是我給你準(zhǔn)備的新年禮物,你現(xiàn)在還覺我不是你姐姐嗎?”

  馬侑興高采烈地?fù)屵^門票,“是,是,是!你當(dāng)然是我神通廣大的姐姐!”

  于是在接下來的家教時間里,莫峰驚訝的發(fā)現(xiàn),馬侑畫風(fēng)突變,不僅不再刁難自己,而且還各種配合,雖然表現(xiàn)出來的情緒很不情愿。

  思來想去,莫峰懷疑是馬寄給自己開了小門。

  他給馬侑粗略地講完中華五千年的朝代更替后,決定問清楚事情緣由。

  “馬侑,你姐給我說情了?”

  馬侑想起馬寄出門前的叮囑,她是不讓自己透露這件事的。

  “不是呀,就是……”馬侑一時編不出理由,頓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個理由,“就是突然看你看得順眼了。”

  “哦,是嗎?”

  莫峰自然是不信的,不過就算他不說,真相也夠明顯了。這時,他是視線偶然觸及被擱在床邊的蘆笙。

  蘆笙這種樂器,莫峰今天是第一次見,不過以前不記得在哪兒聽說過,它是苗族的傳統(tǒng)樂器,而馬寄跳的舞,似乎也是苗族的舞蹈。

  “你們是苗族人嗎?”

  馬侑點(diǎn)頭,“我曾爺爺還是寨子里的巫師呢!”

  見他這神氣的模樣,莫峰輕笑,“你很喜歡你家鄉(xiāng)?”

  馬侑搖頭,“不知道,我沒去過家鄉(xiāng),不過爺爺奶奶每次過春節(jié)都會說,春節(jié)后的幾天,苗寨子里會過花山節(jié),以前曾爺爺會吹著蘆笙主持,苗族的男人會爬花桿展示自己的力量,姑娘會穿上最好看的衣服,畫上最好看的妝,圍著花桿跳舞,找自己心愛的情郎。這聽得我都能背出來了?!?p>  莫峰能想象到馬侑“背”出來的場景,只是這些活在老人記憶里的鮮活傳統(tǒng),不知道現(xiàn)在會不會被現(xiàn)代化給沖淡。

一月女鬼

單獨(dú)插入莫峰的篇章時,我都是一篇帶過,字?jǐn)?shù)都比較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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