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睡著了嗎?
流夜有些茫然。她很清楚地記得,自己因為千貫定穴手的副作用,陷入了無意識的昏睡。但此刻,她卻有著非常的清醒的認知:她像是待在一片灰黢黢中,甚至“看”不到自己。
漸漸她發(fā)現(xiàn)——或者說,她更像是本身便融在這片晦暗中。
我在做夢嗎?
可是為什么做這種極其怪異又極度清醒的夢?
她試著喚了一聲:“圓球?”
半響都毫無回應(yīng)。
辣雞圓球!
亂糟糟地想了會,一團雪亮的光球突然出現(xiàn)在她面前。其光輝如珠似玉,流夜心里油然而生一種想要將之攥在手心的沖動。下意識地抓過去,但光團唰地一下閃開了。
嗯?
流夜微怔,卻是愈發(fā)想要追到那團光球。她如潮汐一般追逐著那點光芒,而光團亦躍動不止,時有明滅閃爍,煞是好看。
終于,不知道追了多久,她終于如愿以償?shù)赜|及到了那團光球。
但是……
如同炙皮焚骨的劇烈痛楚瞬間包裹住她,灼熱得仿佛要把她燒成灰燼。
嘶!
流夜猛然驚醒,掃眼一看卻是好生生地在蘇家。此時天光微曦,陽光透過柵欄,洋洋灑灑,四下清寂一片。滾燙的素水已經(jīng)冰冷,正齊在腰際;屬于幽泉牙雕草的濃重墨綠業(yè)已退卻,只余一點清透的淡綠。再運轉(zhuǎn)靈力,亦是前所未有的輕快,只是身體略微有些僵硬,不知道是定穴手的后遺癥還是昏睡太久。
“圓……球?”
“在!”圓球立刻蹦到她跟前。
流夜不太確定地說:“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很奇怪……”她皺了皺眉頭,回憶道:“夢到我在一塊灰撲撲的地方,追著一個純白的光球,追了很久很久,然后……”那種刻骨的痛楚仿佛仍有余熱,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
圓球驚叫:“主人!”
流夜有所覺,伸手一抹,滿是血跡。
“主人,您、您使用了永夜星辰?”圓球的聲音帶著一點難以置信,“您有什么想知道的未來嗎?”
永夜星辰?我使用了?未來?
疑惑太多,以至于她一時有點懵,半響才問:“永夜星辰是什么?”
“永夜星辰……我也不知道它是什么。”
?????
圓球又趕緊補充:“但是我知道它可以窺見未來?!?p> “窺見未來?”流夜詫異不已。預(yù)知未來永遠是最讓人追尋也最讓人難以明了的東西,她想到了光明神殿:“像光明神殿的大預(yù)言術(shù)一樣嗎?”
圓球萌萌地問:“光明神殿的大預(yù)言術(shù)是什么?”
“……”流夜覺得她和圓球交流很困難,遂跳過這個問題,又問:“我那個一直追著光球的夢,代表什么未來?”
“不知道。”
嗯,意料之中,毫不失望?!澳鞘裁从酪剐浅皆谀??”
“您不是才用掉嗎?”
“一次性的?只有一顆?”
圓球忙不迭地自豪表明:“是呢,全世界只有那么一顆!”
流夜陷入沉思:所以我在昏睡中莫名其妙地把全世界獨一無二的一樣?xùn)|西莫名其妙地用掉了做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夢?
又瞟到圓球,不由想:算了,莫名其妙的事這么多,也不差這一件。
輕快地跳出水坑,借助靈力抖了抖一身濕漉漉的衣服。但她的靈力是黑暗屬性,偏向陰冷,效果并不理想??吹讲鹆艘唤堑哪敬?,索性又劈了一半,生火烤衣服。
圓球忽然提醒:“有人闖進來了?!?p> 你還有這功能?流夜擰了把頭發(fā),就聽到外頭砰砰作響的拍門聲:“蘇流夜!蘇流夜!我知道你在里面!你闖大禍了!別想躲著!快給我滾出來!”
闖了大禍?流夜不甚在意,反而覺得奇怪:“這人居然學(xué)會敲門了?”雖然不怎么客氣,但往常不是直闖?
圓球眨巴眨巴眼:“有防護罩啊,他進不來?!?p> 流夜隱約想起,她好像是讓圓球用了什么防護罩。這樣看來,圓球好像還是挺有用的?
緊跟著圓球又提醒:“但是防護罩快消散了。”
“散掉吧。”她將屋內(nèi)稍稍收拾了一番,讓圓球直接散掉了防護罩。
不堪負重的院門立刻砰然倒地。蘇成武還愣了一下,先前怎么都踹不開的破門怎么忽然就倒開了?抬頭一眼瞧見站在屋前的蘇流夜,立刻換了一副趾高氣揚的面目:“蘇流夜!就曉得你躲在你垃圾窩里頭!趕緊滾出來!”瞧著一地的垃圾,他委實下不去腳。
“什么事?”蘇成武與她同輩,長她幾歲,早些年的時候頂愛找她晦氣,大冬天往她床上倒冰水、丟石子砸她什么的。但這兩年已經(jīng)很少見了,一門心思在候選人上。這回突然大清早跑來砸門,流夜還真有點好奇。
蘇成武還沒說話,后頭一道聲音怒氣沖沖傳來:“你做了什么你還不清楚?還不跪下認罪!”一個老頭兒杵著拐杖顫巍巍地過來,身后跟了一大票人。其中有人怒罵:“竟然欺辱我蘇家小輩,枉我蘇家養(yǎng)你十余年!真真是個當(dāng)天殺的孽種!”
一股劇烈而無言的怒火猛然從心底升騰!
但旋即流夜皺了皺眉,壓下這種奔騰的情緒:憎恨這些人,殺掉不就好了?但這個想法冒出來,她又搖頭:蘇家,她若真屠了僉川蘇家,蘇氏本家不會放過她的。
院門口人看她搖頭,氣不打一處來。蘇成武壓下對滿地的抗拒,疾步穿過來要逮她。流夜微微側(cè)開,而后利落一腳鏟,將他踹倒在地。
蘇成武又驚又羞地爬將起來,就看流夜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曉得過去對不住我,特意行此大禮賠罪?”浮夸地嘆氣:“哎,何必如此呢?”轉(zhuǎn)而陡然一臉冷色:“你就是給我磕九十九個響頭我不會罷休?!?p> “你!”蘇成武第一時間居然有些呆愣。
蘇流夜的生母,是當(dāng)年的王都第一美人,是容色昳麗的傾國之色。而蘇流夜,是極好的繼承了其母容貌,亦是容色極盛。蘇成武猶記得初見蘇流夜來此時,那真真是個如粉雕如玉琢的人兒,不似真人。
叫人自慚形穢,叫人心生嫉妒。
而他漸漸知曉,這樣一個人兒雖是蘇氏嫡脈但來歷大為不好,再怎么折騰他都不會有人在意。而且,欺他辱他,微妙地讓他有種將不可企及、高高在上的嫡支踩在腳下的莫名痛快之感。
在蘇成武的記憶里,這人總是喜歡把自己套在寬寬大大、臟兮兮的黑色袍子里,他有許久不曾見過他的模樣。偶爾看到那雙眼,好看是好看,但有點深沉而木然。今日陡然得見,還是如此活色生香的樣子,他一時居然給這容光震住了。
待聽了她一番嬉笑怒罵,更一下覺得這蘇流夜好像有些不一樣了?往常不都是打會躲罵不應(yīng)?
回過神,怒不可遏呵斥:“你還反了天不成!”伸手又要捉“他”,但流夜依然避得輕巧。這回蘇成武有所防備,流夜沒找到反擊點。后頭老頭兒氣的吹胡子瞪眼,又點了兩個人:“阿文阿河,去幫著捉下這孽種!”
一下多了兩人,流夜立時不如先前游刃有余。
本質(zhì)上講,蘇流夜并不是擅于近身格斗的那種。但蘇家這些更不成器,一個黃階中級,兩個黃階初級,還是養(yǎng)尊處優(yōu)慣了的。
忽然,一道呼嘯的風(fēng)聲疾馳而來,流夜匆忙閃避。
一滴血珠倏然墜落。流夜伸手將之攥入手心,淡淡的血腥味微微蔓延,讓她先前壓抑下去的兩種思緒——隱忍的憤怒與殘忍的殺戮再度翻騰起來。
蘇成文身前風(fēng)氣涌動,又一發(fā)風(fēng)刃緩緩成型。
流夜瞇了瞇眼,也想使用靈力。玄階與黃階的天差地別,在于玄階能直接外放靈力。
但是……
一旦外放她的靈力屬性必然會被發(fā)現(xiàn)。以北爾斯王國的性質(zhì),怕是要被打上通緝令。況且,光明神殿正在僉川……
光明神殿……
流夜一愣,差點沒躲過拳腳。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蘇成武又撲上來,流夜已消耗了他不少力氣,這回直接反手將人砍翻在地,而后將人肉作墊子縱身一跳躍到了屋頂。趁這機會,低聲問圓球:“昨晚圣子說的時間是什么時候?”
“八點。”
流夜看了一眼日光煦暖的天色,雖然不曉得現(xiàn)在幾點了,但看起來也不早了。于是怒給圓球扣鍋:“你為什么不提醒我!”
圓球有點呆:“主人、您要去嗎?”流夜沒理它這顯而易見的問題,就聽圓球道:“東西都拿到了,您不是該直接跑路嗎?”
?????
“我是那樣的人嗎!”
圓球十分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
這真誠、又堅定得無以復(fù)加的眼神讓流夜居然有點恍恍然的信了。這時候蘇成武也爬了上來,但第一腳踩下去,一下和著屋頂?shù)母刹菟づ窟M去。
流夜回過神來,義正言辭:“怎么可能!”她要向圓球證明,她絕不是一個吃干抹凈不給錢的人!透著屋頂老大一個破洞往下看,看到蘇成武正好掉在屋里的那坑中吭哧吭哧,不由嗤笑:“你忘啦?這房頂給你們砸過,我可沒修好。”跟著也跳了下來。
坑里的水已經(jīng)清了,還敲得硬邦邦的,把蘇成武磕得不輕,一時沒吭氣。她又上去踹了幾腳,踩得人徹底趴下,然后將燒過的木炭一股腦掃了進去。
她現(xiàn)在不能殺人,她需要去赴集合約定。
因為遭受過太多惡意,所以更知道善意何其難得。
她不想辜負那位圣子大人的善意。
流夜定下想法,轉(zhuǎn)身拿起那件稱得上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黑色袍子。她空有修為,戰(zhàn)力一般,但有一樣的本事——逃命,那是相當(dāng)精通。而這件黑袍法器,則能極大輔助她脫身……
“不過,”流夜撫摸著衣袍上錯落的破口,嘆了口氣:“大概只能使用最后一次了?!?

安能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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