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便飯吃完，趙良臣笑呵呵引著周七下山，回到淮陰廟里。
李清遠也算是翹首以待，投資白龍子利在眼前，謀取蓮花觀利在長遠，是身后之事，有百年長遠。
有心示好仿佛栽培，李清遠二人商議蓮花觀一事時也讓五郎、周七旁聽。
李清遠得悉張地主條件后，衡量再三說：“師兄，欲從金闕宮眾多師叔、前輩手中奪取蓮花觀并不容易，該做一番取舍才是?！?p> “我也有此顧慮，就怕熊兵備遠調(diào)外省后，你我竹籃打水一場空，平白為旁人做了嫁衣?！?p> “師兄，世上哪有兩全其美事？”
李清遠輕松做笑，目前還有做選擇的機會，主動權(quán)在手，已是很好的局面了，賭或不賭，拼或不拼，都能自選。
何況拼賭一番，還是為自己生前身后之事去打拼豪賭，敗了不足恨，恨的應(yīng)是沒有這樣的機會。
機會就在手里，仿佛握著一把即將投擲出去的骰子，李清遠笑容略帶豪氣：“明后兩日弟就攜五郎前往金闕宮就職，待蓮花觀修好落成，弟再回來。聽說冬日抱犢寨上霧凇奇景宛若仙天，到時再與師兄把酒言歡?！?p> 趙良臣聽著頷首表示認同，李師弟回金闕宮擔任三都之一，地位將是全縣八十七名道士、道童中屬于前列的。再以三都的身份退下來擔任一地觀主，今后自有資格競爭金闕宮的掌事、院監(jiān)。
有了院監(jiān)身份，今后與道錄司、官府、豪強名流打交道會方便許多，修行也會格外方便。
五郎、周七保持沉默，只帶來了一雙耳朵來，也用眼睛觀察李清遠、趙良臣。
這兩人也在觀察這對兄弟，看不透周七心思，卻能輕易看透五郎的一些小動作，解讀出五郎的心思變化。
他們商議時，曹秀才又一次上山，與張地主在會客廳中飲茶。
曹秀才雙手抱著暖融融的茶碗，口吻略略強硬：“張公，晚生今日前來時正巧在軍營中聽聞一件事情，不知當講不當講？”
“曹生想說就說吧，你我鄉(xiāng)里鄉(xiāng)親何必見外？”
“是這樣的，黃河今年入秋以來三處決堤，皆在兩淮?！?p> 曹秀才臉上可無憂國憂民之色，有的只是微笑：“山東徐教主之事，朝廷百官亦有所知。只是圣教分布各省府縣，無人敢上達天聽，承擔這逼反民間大教的罪名?！?p> 張地主聽著微微點頭，表示認同：“是這道理，不然張某也不會被范長生脅迫?！?p> 朝廷沒做好應(yīng)對準備，你就急沖沖的上奏說聞香教要反，保準會逼反聞香教。那么朝廷殺你緩和矛盾、拖延時間就成了必然。
你上奏此事，除了立刻逼反聞香教外不會有其他效果；你這行為對朝廷沒什么實質(zhì)好處，除了標榜自己有先見之明外，豈不是把各省大員、府縣正官架在火上烤？
再說聞香教是不是真的叛亂，朝廷也是摸不準的。
仔細看看王教主一家，就生活在京城邊上的灤州石佛口，生活滋潤瀟灑不亞于王侯，王教主一家怎么可能造反？
曹秀才又說：“徐教主廣納山東豪強，兩淮有災(zāi)漕運受困，山東豪強必然振奮。朝廷亦有所舉動，會調(diào)派許多干練之臣入山東整飭軍政以備不測。正好，熊兵備以山東參政轉(zhuǎn)任山西按察使，如今極有可能轉(zhuǎn)任山東擔任左右布司。”
左、右布政使，從二品大員，督撫設(shè)立之前，一省主政官也。
張地主故作好奇，也有些想不明白：“曹生，熊兵備轉(zhuǎn)任山東，與如今你我之事有何關(guān)聯(lián)？”
“稍有關(guān)聯(lián)?！?p> 曹秀才小飲一口茶：“山下淮陰廟里的趙道長與熊兵備相善，趙、李兩位道長本是金闕宮法師，為督修淮陰廟而來。今淮陰廟修好，理應(yīng)返回金闕宮，哪有逗留不去的說法？熊兵備在一日，自不會有人來計較，可熊兵備即將左遷山東，這淮陰廟就有了說法?！?p> 張地主輕輕點頭：“是這道理，這風水寶地哪能讓外人占去？難道曹生有把握吃下？曹生若能吃下，老夫也是贊同的，別落到縣里大戶人家手里就好。”
聽了這話，曹秀才有釋然之色，笑容親近許多：“張公若支持晚生，晚生自能吃下這淮陰廟。我與張公乃是鄉(xiāng)黨，本就該與張公互為臂助，協(xié)力應(yīng)對縣中大戶打壓……及張監(jiān)軍之事?！?p> 張地主飲茶不語，曹秀才又說：“晚生若能得到淮陰廟，今后唯張公馬首是瞻?！?p> “不夠?！?p> 張地主吐出兩個字，臉上笑容斂去：“曹生，你是想借張監(jiān)軍的手扶你到淮陰廟。張監(jiān)軍怕我跟他魚死網(wǎng)破，這才使你連日游說。他自然看不上淮陰廟這處產(chǎn)業(yè)，拿來給你做報酬也不算意外?？墒悄阕尷戏蚺浜夏悖阋痪漶R首是瞻就得了淮陰廟，這巧取豪奪的本事讓老夫看在眼里饞在心里?！?p> “是，晚生自該有所表示，今后每年淮陰廟分出三成利進獻張家，不知張公意下如何？”
曹秀才說完見張地主不言語，又說：“能得淮陰廟，張監(jiān)軍出力尤多。張監(jiān)軍在一日，淮陰廟所得，晚生要分出五成給他。輪到張公時，只有三成。待張監(jiān)軍遠調(diào)后，張公分得五成可好？”
“五五太低，得三七，低一分的話不要再提，否則沒得談?！?p> 張地主一口咬定把話說死，曹秀才反倒松一口氣：“三七就三七，晚生已立好字據(jù)。”
說著曹秀才就取出一疊紙張遞出，張地主翻閱審視，面無笑意：“曹生，你需要老夫如何配合你？”
“張公，張監(jiān)軍所慮是張公借機勒索，張公越是不肯開口，張監(jiān)軍就越是焦慮，沉不住氣?！?p> 曹秀才吐露張監(jiān)軍底細，神態(tài)自然不覺得有異：“張公若能通過張監(jiān)軍捐一個監(jiān)生，張監(jiān)軍自能高枕無憂，視張公為己類。”
“捐監(jiān)？”
張地主眉毛起皺：“曹生捐監(jiān)還有途徑，老夫只算是個童生，如何能捐監(jiān)？”
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雖然泛濫，除了萌蔭文武大員子弟為監(jiān)生時沒有素質(zhì)要求，另一個捐監(jiān)就有素質(zhì)要求，起碼要有生員秀才身份。
捐監(jiān)又不貴，有門路的三十兩搞定，沒門路的花點錢，前后五十兩就能落到實處。
監(jiān)生按律能做官，但國子監(jiān)監(jiān)生泛濫，舉人又有那么多，哪里能輪到監(jiān)生授官？
捐個監(jiān)生，也就能稍稍提升身份，說話更有分量一些。
曹秀才輕拍手掌做笑：“張公，正是因張公捐監(jiān)缺乏門路，是一件難事，張監(jiān)軍那里才愿意出頭來辦。只需張公書寫一封請求張監(jiān)軍代辦捐監(jiān)一事的手書，不需張公親至，也不需花費張公銀兩，張監(jiān)軍自會為張公謀得監(jiān)生文書?！?p> 他笑聲放緩，解釋：“張監(jiān)軍有了張公這手書，今后也就不怕張公勒索、要挾、污蔑。縱然朝廷遣人來查，張監(jiān)軍也能說在捐監(jiān)時與張公起了齷齪，是張公栽贓、陷害。再者，張公若入捐為監(jiān)，在朝廷也算有了門路，自不會跟教匪沆瀣一氣。”
張地主頷首，諷笑自嘲，輕輕搖頭打趣問：“曹生有了淮陰廟，今后可會與教匪蛇鼠一窩？”
曹秀才斂笑，肅容正色：“張公，如今之世豺狼當?shù)溃砩幌胱鰪R里狐貍，能足衣足食而已?！?p> “曹生，可容老夫稍作考慮，日落前再給曹生答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