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這世間再無不公,我要讓所有邪惡都煙消云散,像那北斗七星的光,永遠(yuǎn)照耀,指引著人們的方向。
我相信終有一天,這昏暗的世道會過去,即使它很漫長,但是只要我們在一天,正義,公道便在一天。
這是蕭雁群的誓言,同時也是“七星盟”的誓言。
世道固然渾濁,但正義并沒有消失。只是,他們還有個最大的敵人,就是無法幫。
諸位,請打起精神來,他們的故事很精彩,也很長,讓我們從頭說起……
一夕輕雷始,萬物復(fù)蘇時,時節(jié)已過驚蟄。
寒風(fēng)中挺立了一冬的太行山迅速脫下單調(diào),討厭的外套,換上了令人喜悅的,充滿生命力的春衣。春衣的下擺很長,沿著山腳,無限延伸而去,于是轉(zhuǎn)眼,春滿大地。
山下的一條小道,遠(yuǎn)遠(yuǎn)走來一隊車馬,車隊正中是一輛馬車,并排坐著一老一少,老人約有五十歲,須發(fā)見白,顧盼左右山色,意態(tài)悠然,少年十五六歲,面色凈白,一雙手正揮動著馬鞭。
在馬車前后共有四名鏢師,鞍上掛著刀,四人眼神犀利,面色沉凝,不斷審視周圍,一副極小心的模樣。
老者名叫蕭湛,原本是相州知州,此行是辭官回鄉(xiāng),身旁的少年是他的書童小江。四名鏢師則是蕭湛花錢雇來的,只因為如今世道不太平,為了預(yù)防萬一。
這四人來自振遠(yuǎn)鏢局,非同一般,振遠(yuǎn)鏢局保的鏢也很少出現(xiàn)差錯,在江湖中,凡是提到振遠(yuǎn)鏢局的名號,多多少少會有人賣面子的。
蕭湛抬頭看著春日的晴空,又環(huán)視周圍一片喜人的綠色,只覺心胸大暢,所有榮華富貴,官場得失,全都拋諸腦后,朗聲吟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
小江笑道:“老爺,您自打離了相州,心情一直這么好,這如今不當(dāng)官了,真像陶淵明這么自在了。”
蕭湛撫須笑道:“只有當(dāng)過官的才知道無官一身輕的感覺,妙??!”跟著又吟道:“云無心而出岫,鳥倦飛而知還……”
官場中的爾虞我詐,勾心斗角,甚至貪污腐敗,蕭湛早已不堪其煩,那些東西又怎能比得上眼前的山水?
一篇《歸去來兮辭》吟罷,其中一名鏢師道:“蕭老爺,離邢州(今河北邢臺)已不遠(yuǎn)了,好在一路無事,您很快就能和家人見面了?!?p> 蕭湛道:“這還多仰仗各位好漢?!?p> 那鏢師笑道:“我們也是拿錢辦事,蕭老爺不必客氣。”
馬車正行間,蕭湛瞧見路邊有一個灰衣老者,踽踽而行。蕭湛思忖道:“想不到這條路還有別人,也好,問問他去哪,若是順路可捎他一程?!笔捳窟x的這條路并非官道,而是一條近路,少有人知。
于是命小江將馬車駛到老者身邊,唱了個喏,說明來由,那老者年有六七十歲,須發(fā)皆白,但紅光滿面,絲毫不見老態(tài),說話聲中氣十足,道:“老夫一江湖散人,走哪算哪,不敢勞煩尊駕。”蕭湛一再相邀,都被老者婉言拒絕,只好作罷。
小江嘟噥道:“好倔強的老頭,老爺您就不該多事,咱自己的馬車,自己坐多好?!?p> 蕭湛冷哼一聲,正要出言訓(xùn)斥,小江眼珠一動,堆笑道:“老爺,您和夫人少爺也很長時間沒見面了,他們見您回去,一定開心極了!”蕭湛感慨道:“已經(jīng)幾年不見他們了,群兒想必又成長了不少,小慧么……怕是又老了不少哦!”
二人說話間,前面兩名鏢師突然勒住了馬,像是被定在了馬上一樣,車后二人見前方有人,也催馬上前。只見眼前站著四個黑衣大漢,人人長刀出鞘,橫立在路中。
四名鏢師細(xì)看對方的衣服,頓時變了臉色。這四人本是振遠(yuǎn)鏢局的鏢師,振遠(yuǎn)鏢局乃中原八大鏢局之一,這四人武功當(dāng)然沒話說,而且經(jīng)常走鏢,不知見過多少大陣仗,能讓這四人變了臉色的,定然是極厲害的人物。
攔住他們的四人,全部穿著黑色玄衣,左胸上,用白絲線繡著一個巴掌大的“法”字——他們是無法幫的人!
當(dāng)今之世,誰不知道無法幫,誰敢去惹無法幫?
其中一個鏢師抱拳一禮,道:“敢問諸位,因何擋了我等去路?”他已看出對方身份,所以直接發(fā)問。
蕭湛和小江的注意力也被這四人吸引住,這時誰也沒注意到,方才的灰衣老者已靠近了馬車,朝著這邊張望。
一名黑衣人冷笑道:“你們難道看不出來我們什么身份,該你們倒霉,今天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蕭湛聞言只當(dāng)對方是強盜,當(dāng)即下車,謙和地說道:“諸位若是想要銀兩,老夫車中倒是有一些,盡管取去,只是不要傷了我等?!?p> 他到底不歷江湖,不識無法幫的厲害,其中一個鏢師小聲對他說:“等下動起手來,蕭老爺你們駕車先走,待我們處理完再去尋你們?!?p> 蕭湛聞言一愣,卻聽對方一漢子叫道:“那位是蕭知州吧,跑得挺快啊,差一點讓你活著回邢州?!?p> 另一人道:“廢什么話,動手!”
四名鏢師紛紛亮出兵器,與那四人纏斗起來,這四人知道今日之事無法善罷,因此上來就使出了生平所學(xué),只見拳來腳往,入耳盡是兵器相交的,刺耳的金鐵之聲。
蕭湛幾時見過這種場面,忙上車就要走,但又想到:“對方來者不善,我豈能棄他們不顧?”
小江嚇得臉色蒼白,拿著馬鞭的手也跟著瑟瑟發(fā)抖,驚問:“老爺,我們走嗎?”蕭湛正猶豫,只聽一聲慘呼,其中一個鏢師血濺當(dāng)場。另一人高叫:“蕭老爺快走,他們要殺你!”話音剛落,又是一聲慘叫,說話的人整條胳膊被砍下,昏死過去。
蕭湛大驚,忙催小江快走,可小江早嚇得呆了,一時竟沒聽到蕭湛的話,直愣愣看著前方。
危急之中,只見人影一閃,自馬車后奔出一人沖進戰(zhàn)團,只聽得數(shù)聲悶哼,兩邊人立馬分開,無法幫的人或是手捂胸口,或是摸著手臂,臉上一片疼痛驚異之色。
余下的兩名鏢師不顧自己傷口,扶起倒地的一人,神色慘然。他們深知不得不與無法幫為敵,可一旦開罪了無法幫,振遠(yuǎn)鏢局百年基業(yè)恐怕毀于一旦。
在這兩撥人中間,站著一個灰衣老者,負(fù)手而立,須發(fā)隨風(fēng)飛揚,神氣不怒自威,正是剛才在路上,蕭湛看見的老人。
無法幫人掃視一眼,眼中充滿了驚訝與不信,剛才老人出手極快,根本沒看清就被打退,其中一人喝道:“來者何人!”
老者淡淡一笑,道:“周侗。”四人面色大變,由驚訝變成了驚懼,那兩名鏢師也驚訝不已,而驚訝之中,又帶著三分尊敬,一分幸運。
“果真是周老前輩?”無法幫人問,其中一人小聲道:“聽說這老頭跟咱們幫主還有點淵源,劉大哥,你看這怎么辦?”
姓劉的男人稍作沉吟,拱手道:“是我們有眼無珠,既然周老前輩插手此事,那算我們認(rèn)栽了!”隨即帶著三人離開。
蕭湛忙上前謝過,這時受傷的鏢師血已止住,悠悠轉(zhuǎn)醒,三人先謝了周侗,又向蕭湛道:“我們學(xué)藝不精,有負(fù)蕭老爺之托,實在是……唉!”蕭湛面有不忍,道:“幾位都是為了保護我們,誰曾想惹了這么大麻煩?!?p> 當(dāng)即命小江取來三十兩銀子贈予三人,道:“這是老夫一點心意,將逝者好生安葬了,把受傷的同伴帶回去療傷?!?p> 不想這三人并不接受,愧然道:“是我們保護不周,哪還有臉要蕭老爺?shù)腻X,既然周老前輩在此,哪還有我們說話的份,不想振遠(yuǎn)鏢局的名聲在我們手里毀了!”說罷架起同伴尸體,默默無言地走了。
周侗看著他們的背影,喃喃地道:“早就聽說振遠(yuǎn)鏢局的名聲,有骨氣!”
蕭湛再次向周侗表示感謝,周侗問道:“你和無法幫有仇?”蕭湛怔道:“什么無法幫?”周侗道:“剛剛要殺你的人,就是無法幫的人?!笔捳堪櫭嫉溃骸袄戏蚓镁庸賵?,不曾和江湖人來往,更沒得罪過誰啊。”
周侗想了想,道:“我現(xiàn)在若是走了,只怕他們還會回來,這樣吧,你們?nèi)ツ模腋銈円黄??!?p> 蕭湛大喜,道:“多謝恩公!”于是三人駕著馬車,一同往邢州去。
三人離開后,路邊又閃出四人,正是剛剛無法幫的四個人,姓劉的男人看著遠(yuǎn)去的馬車,喃喃道:“這下麻煩了,周老頭跟他們一起,怎么辦呢。”
另一人道:“我們要不要再請示一下上面?”姓劉的道:“你們?nèi)齻€立馬向總壇傳信,我一個跟過去看看?!?p> 馬車上,蕭湛問道:“聽恩公口音,似乎是關(guān)中人氏?”周侗道:“是的。”蕭湛道:“恩公家中可有子女?!敝芏钡溃骸坝幸粌阂慌?,都已成家?!笔捳康溃骸岸鞴呀?jīng)這個年紀(jì)了,為何不在家中頤養(yǎng)天年,反倒來游歷江湖呢。”
周侗笑道:“我生性好動,再說我還沒老到得人養(yǎng)的地步,等我什么時候腿腳不靈活了,再去麻煩兒子也不遲啊。”
蕭湛道:“今日若非恩公相救,我等性命休矣,那個什么什么幫的,竟敢攔路殺人,簡直目無王法?!?p> 周侗道:“你不在江湖,自然不知道他們,別說你走的是偏僻小路,就算在官道上,他們也敢殺人放火?!?p> 蕭湛嘆道:“這世道當(dāng)真是沒救了,我在相州任知州時,可以說嘔心瀝血去治理,可還是越治越亂,相州乃東京門戶尚且如此,更何況其他地方呢?!?p> 周侗拈須道:“凡事都有原因,這天下紛亂的原因,不就是那位道君皇帝?!?p> 蕭湛喟然道:“算了,不聊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