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謀 03
琓溪也是眉頭就快鄒出了發(fā)際線。耐心半響，感覺等不到風(fēng)遂的解釋，沉聲喚了句:“風(fēng)遂？”
風(fēng)遂自然一時百口莫辯。他想來他兄長一定不知道翊嶼是‘魔女’。
但問題是就算說了琓溪也不一定相信。并且還會追問他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背后各種因由定不能直說——即便方才真的將殺死翊嶼了，若坦白相告，他自己也背著‘兄弟鬩墻、大逆不道的狼子野心’。
便油嘴滑舌推托說:“我看你們突然打斗得如此激烈，一時慌神，無心之失，無心之失，”說完一派天真無邪的笑了?！澳銈円仓牢倚逓椴痪紱]有事吧？”
“沒事，你先出去吧，我問題不大，我先替嶼卿療傷。”
琓溪見他反應(yīng)詭異，思索片刻倒也沒多追問。
“嗯?！憋L(fēng)遂應(yīng)了一聲，大步流星往前走頭也不回。他現(xiàn)在只恨不得插翅飛出去。
出了花神殿，轉(zhuǎn)念，又往雀玲宮走去。
琓溪見人走了，小心翼翼把翊嶼橫抱起來放到床榻上。
接著亦欲推動心法替她療傷。
翊嶼果斷制止?！安蝗粑覂伞骰馗骷?？各找各媽？’自己管自己？晚點再互相查看便是?！?p> 琓溪無奈。這又是什么比喻？不過甚是俏皮。他高興，回眸一笑。
想到他倆也確實還沒傷到不能動彈的地步，自己的身體自己最了解，也好，便點頭答應(yīng)。
風(fēng)遂在跨進(jìn)雀玲紅之前，一路都在苛責(zé)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傻？不早點看清魔女真面目？他這么以來一直都在干什么？
——所以，翊嶼也愿意和他交好。這風(fēng)遂確實時而單純得不自知，時而坦率得有些傻氣，時而又一如昨夜心思深沉。只是那般‘奇思妙想’得令人發(fā)指。
風(fēng)隨忍不住去想，也是真的不想再去回想——都說皇帝愛長子，百姓愛幺兒。
自小他的兄長琓溪一直就比他受重視，是可謂的萬人敬仰……
好在琓溪與他親厚，親情這方面他也未有過多缺失。所以天家帝位他也似乎不怎么放在心里，他知道他兄長對翊嶼有意，權(quán)衡之下便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讓出去。
對于曾經(jīng)的他來說，一度總覺得有此生有翊嶼就夠了。亦不惜為了得到翊嶼放下底線，孤注一擲去與魔君合作。
卻沒想到背后竟然是如此事實……便在一遍提醒自己——他向來自知翊嶼確實說不上什么單純之人。
合該早點發(fā)覺。也一點都不能在念念不舍翊嶼對他伶仃的好。
他又驀地感覺此刻他只是一個被心中突然躥起來的正義感、被欺騙的失望，對琓溪的愧疚，還有各種情緒五味成雜鋪天蓋地襲來沖得頭昏腦漲的空殼。
直至晃到雀玲宮，打開大門封條，卻還在假裝自己冷靜。
這一幕盡數(shù)傳回淵戈眼里。他原本是感受到鳳凰的伴生之火在燃燒，一時好奇發(fā)生了什么，便封住氣息來仙都湊熱鬧的。
回了魔界。貴妃椅上一趟，又執(zhí)起他的杯子。眼神諷刺，冷笑嘆息，“凡心?！?p> 他捫心自問，雖然他對翊嶼確實沒有翊嶼感覺的那么坦蕩?？墒羌幢闳缃袼钪磶Z叛離了他，卻能堅信未來不管發(fā)生什么他們彼此都不會把對方怎么樣。
而后把杯子捏碎在手，拉了結(jié)界喚故人來。見白衣落地，他憤憤不平道:
“那群烏合之眾的血本座來弄，你只管抽你的五行。”
那白衣人沉默片刻，抖動衣袖，特地在空中留下一行珠光璀璨的大字，“聽聞鳳凰始天尊遇刺?！?p> “本座知。就那廢物那點修為還傷不了鳳凰。
不過那廢物著實魯莽，這么堂而皇之下去遲早被察覺。本座到不在乎，閣下想攔自己去，除了把他做傀儡……若控制被鳳凰察覺，追查下來那廢物萬一將責(zé)任推回我兩頭上來，弄巧成拙可都不好做人?！?p> 白衣人思考片刻，又留一行大字:‘不若應(yīng)龍始天尊直接提點鳳凰始天尊，先下手為強？’
“提點過后鳳凰必追問，交易也浮出水面。弄巧成拙事小，萬一鳳凰任性先對魔靈下手為強是真?！?p> 淵戈懊悔告訴翊嶼上古洪荒神的血能滅兇靈一事……凡塵骯臟，同樣不值得翊嶼守護(hù)。
于是提醒:“本座給你浩月之華加持兇獸?！?p> 說著托起一個晶瑩剔透白光流轉(zhuǎn)，異常鋒利的錐菱。
“用之做爪，開山倒海為所欲為?！?p> 想想手中又握住一把幽流月影紗，決絕道，“用此作骨迂回百轉(zhuǎn)遇強不折?！?p> 那白衣人不接，寫下:‘兇獸問世，與時間共同進(jìn)退?！?p> 淵戈是知道那白衣人不欲與他多交集的。甚至說在某些方面信不過他，他也不惱。冷靜扔了句:“那本座拭目以待?！?p> 彼時翊嶼和琓溪正好調(diào)息打坐完畢。
互相探脈一番見無大礙，琓溪才問:“不知今日之事，嶼打算作何解釋？為何無故糟蹋自己？”
翊嶼尷尬。清醒之后驀地意識到她好歹也是威風(fēng)堂堂的上古洪荒神，紅蓮淬火鳳凰始天尊……
但目下居然因為一個噩夢便揮火自殘了——玩火不算。她方才甚至發(fā)誓，若這把火打過來還是不痛，定找個高樓懸崖跳下去。
她覺得荒唐，好一陣扭捏。一抬頭，又見琓溪正直勾勾盯著她。
她便避重就輕，三言兩語招了個大概:“我夢見了故事書上的兇獸。對了，夢里還有你?！?p> “莫不是我被兇獸吃了？”琓溪聞言莞爾不禁，一邊摸她頭一邊打趣。
翊嶼嘀咕:“這倒沒有。但你是怎么慘死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元魄碎成渣，怎么都接不住?！?p> “反正還是死了？然后嶼欲揮火自毀追隨我而去不成？”
琓溪聽完幸災(zāi)樂禍，好一陣戲謔，心情十分愜意。
可翊嶼見他反應(yīng)表示自己相當(dāng)無辜。前一句這是事實。
只是不知道琓溪會不會把前一句理解成‘她做夢都希望他死’。聽到后一句，糾結(jié)了一會不誠實但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
天地良心——她確實不想看著琓溪在她眼前死掉。正傷心難受，朦朧間又突然發(fā)覺她正被琓溪抱著護(hù)在懷里——這大起大伏、變幻莫測的情節(jié)，當(dāng)即懵智，于是轉(zhuǎn)念一想干脆一掌拍醒自己，一了百了。
琓溪見她耳朵通紅。紅得如三月春花，嬌鮮似欲滴血。
但也不挑明，默默拉她起身往光線通透的小軒窗旁梳妝臺邊——白凈修長的手按她坐下后尋了一把精致玉梳子，執(zhí)在手里，欲細(xì)細(xì)為她一挽凌亂的青絲。
翊嶼這時回神，通過銅鏡看著自己失真的臉。
這張臉上明明因該是慘白一片，偏偏臉頰卻突兀的透出了艷紅兩團(tuán)。
另外。明明是合該精致嚴(yán)肅的容顏，眉目卻也不和諧的浸淫著千柔百媚的情意。
透過鏡子再往后看琓溪笑而不語，專心致志整理她凌亂的發(fā)絲。
她思量。所以到最后是琓溪動搖了她的心思。
陌上人玉公子世無雙——琓溪素來這樣耐心細(xì)致又體貼入微。與之相迎時，他身上揮發(fā)著撲面而來的清幽花香甜美。向他打招呼，他嘴角笑意也愈發(fā)謙和，叫人如沐春風(fēng)。
今日亦百感交集。
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她只想一心想作一只一直追隨花開的蝴蝶。
這個想法以前或許因為種種原因而壓抑。如今越發(fā)明朗，她就是喜歡琓溪。
喜歡得自己難以不去承認(rèn)、直視，與面對自己即便患得患失也渴求一嘗這正如含苞待放之花朵，朦朧誘惑時的芳菲甜美。
只恨生不逢時……又突然回想一遍她的夢境。
她斷斷不信這個詭異的夢與風(fēng)遂突然殺氣騰騰的眼神只是什么一起發(fā)生的巧合。他想得出神。
琓溪見喚不動她，又命仙侍打水過來，打濕柔軟的絲巾替她輕輕擦拭光潔的臉蛋。
等了一會又覺得無聊，玩味大發(fā)，替她發(fā)間簪花三兩朵、冠寶釵、撲香粉、畫蛾眉、淡暈胭脂，在眉間貼上晶瑩的星辰夜露珠。最后描朱唇。
翊嶼被嘴巴上敏感傳來的酥麻給驚了回神。
回神間，琓溪笑著淡然道:“別動，快好了。好了……你看。”
她在看，她原本晦暗‘僵硬’的面容，竟在琓溪神奇的手下‘起死回生’變得生動起來。
先是一愣，然后在愣，接著心跳加速。
琓溪又把她拉了起來，雙手托著她臉欣賞了好一會自己的杰作。
又喚:“仙侍，衣服，”綿言細(xì)語哄著她說，“我在外面等你。”
有種感覺蕩氣回腸——若這便是南柯一夢，那她便知為何酒肆總是那么人來人往，亦為何青天白日也有那多人樂意醉生夢死。
打量仙侍送進(jìn)來的衣服。繡紋是燙金的云霧繚繞，衣服整體矜貴講究，色澤柔和飽滿，還有絲綢綿軟與流紗縹緲，加之一條繁花編織成的披帛。
她隱隱約約記得這仿佛是帝后的規(guī)格。盯了正在幫忙更衣的仙侍一眼想要有個答案，盯半天……算了，花神殿的仙侍素來話少。
天家衣服繁瑣她清楚不過。干脆任憑仙逝倒騰好一陣才出門。
出門后隱隱約約聽琓溪贊嘆一聲:“云開霧散得見卿，裊裊婷婷多婀娜，”便抬聲邀她一同游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