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清州與王琿回頭看去，只見一駕四乘馬車，剛剛停在了麗正門前方，有一人正在仆人攙扶下，走下馬車，正是史彌遠(yuǎn)。趙清州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yīng)，董明輝便一個箭步從他與王琿之間奪路上前，遠(yuǎn)接高迎道：“史丞相，豈敢豈敢，是明輝忙里疏忽了，以為您老人家已經(jīng)頭前進(jìn)去了，因此才讓人閉了宮門，您看，差點釀成大錯?！?p> “閉門？這不是還有兩位大人么，怎么不許他們進(jìn)去？”史彌遠(yuǎn)早已注意到了趙清州二人。
“丞相不知，他二人……沒有宮牌，下官也是為著內(nèi)苑的安全著想，沒讓這二位大人進(jìn)去?！倍鬏x忙解釋道?！斑@位大人是——？”說話間史彌遠(yuǎn)已經(jīng)走到了趙清州的面前，笑著打量著他。趙清州只覺得身上一涼，血氣直沖天靈之上，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董明輝便圓場道：“嗨，不過是北邊江寧來的兩位，見了丞相的威儀，著實緊張了?！?p> 史彌遠(yuǎn)聞言笑道：“江寧？這我便知道了，是清州吧，那這位想必就是江寧縣丞王琿大人了。”王琿并未見過史彌遠(yuǎn)，聽到這位天下聞名的丞相竟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心里一驚，忙去看趙清州的反應(yīng)，卻見清州面沉似水、一言不發(fā)，自己忽而反應(yīng)過來，對史彌遠(yuǎn)作揖道：“我等見過丞相?！?p> 史彌遠(yuǎn)和藹地點點頭，笑容未改地伸手拉住了趙清州的手道：“走，趙大人，跟老夫進(jìn)宮，看誰敢攔你?！彼呎f邊看向董明輝道：“明輝你可知，今日你若不放趙大人進(jìn)宮，誤了圣上的事，才真是釀成大錯了?！倍鬏x見史彌遠(yuǎn)與趙清州交情匪淺的樣子，嚇得連忙說道：“哎呦，著實不敢了，多謝丞相提點，下官也是……”
“別也是了，我們得去上朝了?！笔窂涍h(yuǎn)搖搖頭，拉著清州向前走去，董明輝忙讓開了地方，請他們走了進(jìn)去。向北過了南宮門，繞過水堂，趙清州找了個機會將手抽回來，就勢拱了拱手道：“多謝丞相解圍?！薄盁o妨，實不相瞞，老夫今日來遲，也是為趙大人的事情耽擱了?！笔窂涍h(yuǎn)說道，他忽而壓低聲音，靠近一些道：“昨日秦將軍夜探大理寺，其實是老夫派他去的?！?p> 趙清州略微一笑，聽史彌遠(yuǎn)道：“老夫本意，是想讓他用殺頭之罪唬趙大人一下，看看案子里面是否有什么隱情，誰知道——”他有些氣憤地拍拍手：“他竟當(dāng)真為難起了趙大人，我今早將他叫到府里，一番痛斥，也算是為趙大人報仇了，哈哈，你可別往心里去，趙大人是個什么樣的官，圣上與老夫都知道?！?p> 趙清州點了點頭道：“多謝丞相?！笔窂涍h(yuǎn)擺擺手道：“都是為官家分憂罷了，清州啊，待會老夫要向官家上呈昨日三司會審的罪狀，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要你多擔(dān)待?！笔窂涍h(yuǎn)這一串體貼入微的話，把王琿搞得云里霧里，不知道他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只試探著說道：“素日聽聞丞相體恤朝臣，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p> 史彌遠(yuǎn)邊走邊回過頭對王琿道：“王大人只聽聞老夫體恤朝臣，還不知咱們當(dāng)今圣上，對臣民更是百般愛護(hù)。昨日聽聞趙大人在牢中受苦，官家還不計前嫌，深夜召趙大人入宮，親自安撫了一番，這何嘗不是你們江寧的殊榮啊?！蓖醅q假笑道：“正是，正是，如今大宋國泰民豐，江寧百姓安居樂業(yè)，多虧了官家與丞相這樣的明主賢臣啊。”
一句話，讓史彌遠(yuǎn)開懷大笑起來。三個人又前行百步，方到了垂拱殿。方才在麗正門前喊話的內(nèi)侍，見了史彌遠(yuǎn)，幾步便迎了上來道：“丞相，您可來了，我正不知該不該喊上朝呢?！笔窂涍h(yuǎn)道：“什么話，快喊，不要誤了時辰。”這內(nèi)侍低頭領(lǐng)命，一面扶史彌遠(yuǎn)向前走，一面高喊道：“卯正已到，請各位大人持笏板，各依品次，入大慶殿上朝。”
一時間，聚集在垂拱殿廊下的這些四品以上的官員們，便都向著東面的小門聚攏過來。趙清州和王琿站在最外圍，迎接著朝臣們打量的目光，忽而，趙清州在人群中對上了項遠(yuǎn)潮的目光，那目光帶著些疑惑，盯在他的身上?！袄蠋??！壁w清州輕輕喊了一聲，他向前邁了一步，剛想行禮，卻看項遠(yuǎn)潮把頭轉(zhuǎn)了回去，直接跨過了小門而去，沒有絲毫的遲疑。
“清州，怎么了？”王琿問道?！皼]什么，認(rèn)錯人了?！鼻逯輷u了搖頭，話音未落，忽聽到一聲驚喜地呼喊：“趙大人，你在這里?！彼ぢ暱慈?，卻看到刑部尚書程舒勤，喜笑顏開地從人群里向自己走來?！俺檀笕??！鼻逯菡J(rèn)出來，這便是那日帶云華來獄中看他的程大人。
“不管怎么說，出來就好。”程舒勤來不及詢問事情的原委，只引趙清州和王琿向大慶殿走去。邁上大慶殿寬闊的臺階時，程舒勤輕快地拍了拍趙清州的后背，低聲道：“別怕，無論定論如何，總會經(jīng)過刑部，還有機會。”趙清州忙道了聲謝，他與程舒勤今日是第二次相見，自己心中也并不十分清楚，這位刑部尚書，為何要如此盡心相助。
正想著，眼下已經(jīng)來到了殿前，趙清州抬頭望去，此時太陽還未升起，大殿中光線有幾分陰暗，但可以看到那十六根雕畫著奇珍異獸的擎天柱，頂著精工細(xì)琢的梁木，空間十分闊大。邁進(jìn)了門檻，趙清州方看清了大殿正中朝門的位置，壘起了一個三步臺階高的臺子，整個漆成朱紅色，上面設(shè)了一把金燦燦的龍椅，不用細(xì)想也知道這是皇帝的位置。
此刻大臣們按著左文右武的規(guī)矩，無聲地分列在了大慶殿中的東西兩側(cè)，唯有史彌遠(yuǎn)站的不左不右，只在前方正中央站立著。程舒勤朝趙清州點點頭，向前站在了左側(cè)第三排的外側(cè)自己的位置上，他的旁邊，站著鄭德剛。趙清州與王琿不敢僭越，只站在左側(cè)最后的一根柱子旁邊，垂手而立。
一群人鴉雀無聲地站了半炷香的時間，忽聽得有內(nèi)侍揚聲一個轉(zhuǎn)音直沖云霄：“官家駕到?！边@一聲未落，就聽到了腳步邁上了丹墀的聲音。趙清州悄悄抬起頭來，看到宋理宗已經(jīng)在劉內(nèi)侍的照應(yīng)下坐到了龍椅上，用眼神檢閱著一眾朝臣。趙清州將頭低了下來，聽到趙與莒的聲音響起來：“諸位愛卿，可有事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