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潔的月光下。
山月香閣的門口,三名身穿華貴和服的日本商人喝的爛醉,神態(tài)迷離,靠著相互攙扶,才能像是三個左右搖擺的時鐘一樣站在那里。
不一會兒,一輛黑色的汽車開了過來,停在山月香閣的門口,接走了其中兩名日本商人。
留在原地的那名日本商人靠在墻柱上休息了一會兒,身體才左搖右擺的過了街道,來到對面。
巷子口的破爛垂棚下,張海濤和于佳明看著漸漸向這里靠近的日本商人,神色鎮(zhèn)定自若。
在二人的注視下,日本商人慢步走到巷口,手扶著冰涼的墻體坐在散落的紅磚上,緩緩?fù)鲁鲆豢诰茪猓壑械纳癫芍貧w于清明。
于佳明將帽子放在手里轉(zhuǎn)動,歪著頭,感慨的笑道:“演技不錯,真像喝多了一樣!”
日本商人懶得多看他一眼,將和服的腰帶解開,捧著一團雪放在臉上用力的揉搓,才感覺舒服了許多。
到底還是張海濤的心腸好些,給日本商人披了一件祿皮大衣,蹲在他的身邊,關(guān)切的問道:“身體還行么?”
日本商人干咳兩聲,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先緩緩,等會兒再說。
他真名叫做盛源,是奉天城特務(wù)組的特工,表面上的身份則是奉天城一家日本大型商會的分會長,名為藤原二郎。
特務(wù)組這次制造意外死亡的任務(wù),就是由他來負責(zé)提供日本軍官的名單以及各自的常規(guī)習(xí)慣、愛好、住址等各方面詳細的資料。
這次針對北川敬一的任務(wù),也是由他來負責(zé)查探。為此,他刻意以社交的名頭,聚集了宮澤商會的其他兩名分會長在山月香閣用餐,用以隱藏自己的真實目地,對北川敬一所在的位置進行仔細勘察。
不過,為此他出的代價也不輕。
盛源揉了揉肚子,感覺胃好受了些,才緩緩?fù)鲁鲆豢陂L長的酒氣,轉(zhuǎn)頭對張海濤說道:“我和你們說說里面的情況吧!”
“好?!睆埡裆D時變得極為認真,不敢有絲毫的松懈。
即便是旁邊一臉玩世不恭的于佳明也是笑容減退,轉(zhuǎn)頭看著盛源,等待他的消息。
盛源奮力驅(qū)逐腦海里的麻痹感,對二人說道:“山月香閣是新建的日式樓閣,共有兩層。一層為普通客人的區(qū)域,二層則是貴賓客人的區(qū)域,想要在二層用餐其實并不難,有兩種方法,一種是身份得到山月香閣的認可,另外一種就是加錢,不過山月香閣二層的客人依舊不多,更多的都在一層?!?p> “北川敬一和那個日軍少佐的房間,我之前給你們傳出過消息,我就不多做重復(fù)了?!?p> 盛源明顯能感覺到自己在思維能力上的下降,用雪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后手指著北川敬一所在的房間,繼續(xù)說道:“他們所在的包間,不同于山月香閣的二層普通包間,而是山月香閣真正稀有的貴賓包間,專門負責(zé)接待奉天市的日本高層階級,能夠親自品嘗到山月香閣的老板山田志良的廚藝,而不是山田家支系子弟甚至是傭人的廚藝,要知道山田志良的廚藝,迄今為止,奉天市內(nèi)吃過山田志良做的菜......”
礙于醉酒的原因,意志逐漸模糊的盛源在講述上出現(xiàn)了很大的缺陷,抓不到重點,說了許多無用的話。
于佳明的性子向來不等人,此時被一堆廢話磨嘰的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心里哪能受得了,索性直接抓起一團雪,按在盛源的后脊上,觸及肌膚便瞬間融化的冰水直接滲透了衣領(lǐng),直流而下。
“嘶......”神志不清醒的盛源頓時一個激靈,倒吸了口冷氣。
于佳明非常好心的坐在他身邊,伸手微微用力的一按,剛剛要蹦起來的盛源直接著陸,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感覺怎么樣?”
盛源的呼吸直顫,扭過頭看著于佳明那張年輕的臉,嘴唇微抖,道:“甚好......”
“于佳明?!睆埡D時皺眉,神色不滿的看向于佳明,呵斥出聲。
組長發(fā)話還是管用的,于佳明重新戴上帽子,撇了撇嘴,低聲說道:“照他這么說下去,天都快亮了,我這不也是為了任務(wù)么。”
張海濤微微皺眉,伸手幫盛源清理一下,看著他明顯已經(jīng)神智模糊的眼睛,問道:“喝了多少?”
盛源低下頭,認真的板著手指數(shù)了數(shù),沉默了片刻,搖頭道:“不記得了?!?p> “還行么?”
盛源點了點頭,說道:“沒關(guān)系?!?p> “好?!币娝麪顟B(tài)不佳,張海濤為了節(jié)省時間,直接提問出自己關(guān)心的情報:“北川敬一所在的包間,一共有多少個守衛(wèi)力量?!?p> 盛源呼出一口氣,回答道:“據(jù)我觀察,北川敬一和那個少佐是獨身而來的,并沒有攜帶手下,他們所在的包間外,也沒有看見任何守衛(wèi)?!?p> “那,包間里面呢?”
盛源搖了搖頭,說道:“不知道,我進不去貴賓包間,查探不到力量的具體情況?!?p> 張海濤微微沉吟片刻,問道:“那,包間內(nèi)的格局和布置,你了解過么?”
盛源說出自己的了解:“日式風(fēng)格的建筑向來都不會很復(fù)雜,視野范圍會非常廣?!?p> 張海濤仔細想了一會兒,又提出幾個問題,盛源均是給出了一個答案。
“那個日軍少佐的身份,有過確定么?”張海濤提出了一個他無比重視的問題。
此言一出,站在一旁的于佳明也是為之側(cè)目。
“這個日本少佐身份非同一般?!笔⒃吹纳裆彩悄亓似饋恚f道:“雖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想要得到山月香閣的重視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我聽聞過,幾天前,司令部的一名憲兵少佐在山月香閣也沒有資格進貴賓包間,這個日軍少佐一定有過人之處?!?p> 聽到這句話,張海濤的神色躊躇,心中有些猶豫不定,對于特務(wù)組來說,暗殺成功一名日軍少佐,這本身就是一件大功勞,更何況對方少佐的身份還并不一般。
“我們針對北川敬一的調(diào)查有幾天了吧!”他遲疑片刻,回過頭說道。
此言一出,代表著他已經(jīng)動心了。
于佳明對他自然極為了解,聽見這句話,便知道他心中所想,不由得神色認真的看向他。
盛源感覺自己的神智越來越模糊,便抬手扶住額頭,開口說道:“嗯,算上今天,有三天了!”
“三天?!睆埡o鎖著眉頭,在心中開始權(quán)衡利弊。
擁有過人之處的日軍少佐和一名大尉就近在眼前,而且身邊也沒什么近衛(wèi),似乎值得冒險一次。
一念至此,張海濤抬起頭,語速緩緩卻又無比堅決,說道:“既然已經(jīng)觀察了這么長時間,也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那么,行動!”
于佳明點了點頭,沒說什么,他本身就是行動派,個人也傾向于冒險一試。
特務(wù)組在奉天市潛伏的時間已久,如今出山,也急于需要一次大行動來證明自己,而暗殺成功一名日本少佐,無疑是足夠了。
反倒是喝多了的盛源略作遲疑,搖搖晃晃的站起身,說道:“組長,行動還需謹慎些,我總感覺一名日軍少佐不會像他表現(xiàn)出的那樣......疏忽大意。”
“我明白。”張海濤點了點頭,他的意愿已決,看著盛源說道:“你在宮澤商會的身份在南京那邊很受重視,所以你也要小心些,這次的任務(wù)你起到的作用已經(jīng)非常大了,盡快回去吧!”
“好!”盛源沒有遲疑,點了點頭,他對自己如今的狀態(tài)也心知肚明,清醒的時間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組長,于隊長,任務(wù)順利?!笔⒃磳Χ俗8R环D(zhuǎn)身手扶著墻壁,刻意在巷子里繞了一個圈子,在山月香閣附近找了一輛黃包車,不著痕跡的回頭看了一眼,微微點頭后,坐著黃包車遠去。
目送著盛源遠去,張海濤轉(zhuǎn)頭對于佳明說道:“稍后的行動由我來親自負責(zé)?!?p> 于佳明瞳孔一縮,急忙說道:“組長,我是行動隊長,這種......”
張海濤擺了擺手,止住了他的話,無比嚴肅的說道:“這次行動不容馬虎,我來負責(zé),你就帶人在外面負責(zé)接應(yīng)吧!”
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于佳明沒再說什么,腰背挺直,敬了個軍禮:“是,組長?!?p> 張海濤將圍巾重新整理一番,挪步到巷子里面,低聲說道:“胡鑫、盧家強,你們兩個跟著我,執(zhí)行任務(wù)?!?p> 聲音落下,巷子里面響起穩(wěn)健的腳步聲,兩名穿著厚大衣的男人走出,對張海濤致敬軍禮:“是,組長?!?p> “把身上的軍人氣質(zhì)掩蓋掉,謹慎行事?!?p> 胡鑫和盧家強二人點了點頭,熟練的在動作的幅度上做出輕微的改變,變得如同平民百姓一樣普普通通,毫無亮眼之處。
“其他人在外面負責(zé)接應(yīng),一旦事出變化,立即撤退。”
交代過任務(wù)之后,張海濤領(lǐng)著胡鑫和盧家強二人走出胡同口,形色低調(diào)的向山月香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