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街,位于北平城東方的區(qū)域,屬于條件尚好,但稱不上富貴、繁華的區(qū)域。
道側的二層樓較多,墻體呈青石灰色,各家各戶還在墻上擺著盆栽、蒜頭、辣椒,看起來是個民風比較淳樸的街道。
秦修文沿著這條街道找到了平陽街155號,這間住宅很大,但一看就很長時間沒有住過人了,比之街道的他處,多了些許冷清的氣氛。
他站在門口,觀察著這間住宅的外觀、特點,沒有冒然選擇進去。
在沒有確定佐藤赤坎和臥底在軍方的那名特務究竟使用如何手段進行通訊,和沒有確定臥底特務的身份之前,他不會沖動行事,以免出現(xiàn)差錯,驚動了對方。
其實,秦修文在訓練基地的學習當中,也曾經(jīng)學過地下聯(lián)絡的各種手段。
這些手段數(shù)不勝數(shù),可以利用周圍的任何東西進行傳遞信息,甚至一個花瓶的擺設方向,都能代表出各種想要傳遞的信息。
這種方式一直限于上線和下線二人知道,所以即便是秦修文受過多年的專業(yè)訓練,在這里面對這個住宅,也是摸不著頭緒,只能暫時壁上觀,守株待兔。
秦修文搓了搓手,沒有著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變換一個位置,為了避免引起他人的注意,他都會在距離住宅比較遠的位置進行觀察,視線剛好能夠看清住宅周圍的一切情況。
以他的觀察力和對特高課的了解,即便有人多看一眼那個住宅,他都會將注意力放在那個人身上,再進行推斷。
從執(zhí)行間諜任務的角度來說,作為一名特工,多數(shù)都會擁有以下幾個條件。
單身、獨居、低調(diào)、孤僻,這樣的條件無疑是最有利于特工隱藏自己的身份,暴露的幾率降至最低,同時也能更放心的執(zhí)行任務。
從嚴格的訓練當中畢業(yè)的秦修文對此深有體會,所以他注意的目標都固定在街道里獨來獨往的人身上,像是一只目光銳利的鷹隼一樣,死死的盯著,沒有絲毫的懈怠。
在漫長的等待當中,天色漸漸昏暗,瀕臨黑夜的降臨。
做了一天無用功的秦修文并沒有什么頹然和不耐煩的神色,他對此早有準備,已經(jīng)做好了在這里打持久戰(zhàn)的打算。
在平陽街道上,秦修文找到了一家位置比較好的小旅館,刻意要了一個窗邊在街道上方,可以看見平陽街155號住宅的二層樓閣。
在此期間,秦修文并沒有高調(diào)行事,而是裝作一個從外地逃難而來的讀書人,編造了些謊話,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低價租下了這間樓房。
目前對方的身份不明,顧忌到附近有可能存在對方的探子,或者因自己的高調(diào)行事,讓周圍的街坊交頭接耳,再傳入對方的耳中,對方極有可能直接放棄這個聯(lián)絡地點。
秦修文冒不得險,以免落得前功盡棄的下場。
拿著椅子,坐在窗邊,秦修文頭倚在窗扇上,透過一道縫隙,盯著那個住宅。
與此同時,李家舉行賞寶宴會的熱議還在北平城里彌漫。這個時間,各家各戶也都吃飽喝足了,家里人聚在一塊堆,圍繞著今天李家賞寶宴會的事,熱熱鬧鬧的來一個飯后閑談。
古物專家鑒定此畫為王維真跡、哪幾家老板參加了賞寶宴會,市政府、軍方的大人物參加等等。北平城里面將這些事談得天花亂墜,添油加醋一頓說,更是將宴會這事吵得火熱,在北平城里面幾乎人人皆知。
在此熱議當中,賞寶宴會上的《輞川圖》更是熱度的首選,畢竟它最后的結局可是令無數(shù)人瞠目結舌。李家在宴會舉行時,居然將這幅無價之寶的名畫送給了身位軍方上校的鄒子濤,而且鄒子濤還收下了。
一時間,流言蜚語不斷的發(fā)酵,報社媒體也是通宵徹夜的寫稿子、發(fā)稿子,將賞寶宴會后的余波推到一個新高度。
身處在旅館的秦修文,也通過隔音性極差的隔板,聽到了旅館中那些客人的交流,在死盯著住宅之余,也不由得豎起耳朵偷聽。
李家將《輞川圖》獻于鄒子濤的事,秦修文并不意外,甚至北平城各家報社媒體的后面都可能有李家的影子進行推動。
如今,鄒子濤收了李家的《輞川圖》,自然不可能對李家視若不見,甚至會多加照顧,這也就意味李家在北平城有了一個帶著槍桿子的大靠山。
秦修文甚至覺得,李家現(xiàn)在的靠山有可能比他們自己想的還要大,因為據(jù)他的了解,鄒子濤并不愛好古董,反而是北平城軍方的一名將軍,聽說這位將軍是個彬彬有禮的文人,對古董特別鐘愛,喜歡收藏。
但這個想法終究只是一個沒有根據(jù)的猜想,秦修文也沒有多想,轉而將注意力放在別處,仔細而又認真的傾聽旅店客人們的交談。
在李家,他處理過的佐藤赤坎連帶著屬下五人的尸體還放在那個位置隱蔽的閑置庫房內(nèi),當時正處在宴會時期,幾乎北平城所有的勢力都將目光放在李家,他只能選擇將那些尸體放在庫房里,不敢輕易移動。
他此時此刻,并不希望佐藤赤坎等人的尸體會被發(fā)現(xiàn),然后曝光出去。
和順商會的背景是日本軍部,佐藤赤坎身死的事情一旦被曝光出去,不僅會引起日本軍部的重視以及和順商會可能會引起的騷亂,甚至如今身處在中國軍方的日本間諜也會收到來自特高課的通知,繼而提高警惕,潛伏下去。
從目前的局勢來說,佐藤赤坎等人身死的消息一旦曝光出去,百害而無一利。
至少,這個消息也要等秦修文把潛伏在軍方的日本間諜揪出來之后再曝光,才不會影響到他當下的行動。
但此事也要看天意,那處閑置的庫房雖很隱蔽,但也不排除李家會有人前去打掃、動用的幾率。
秦修文的性格一向謹慎,因此想的也非常全面,將容易出現(xiàn)差錯的地方都注意到了,一旦出現(xiàn)意料之中的差錯,也早有準備。
其實,他也可以去將有關于佐藤赤坎的事情全部交于中國軍方處理,讓軍方處理此事,但又怕所托非人,讓那個人有所察覺,從而完成逃脫,那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所幸,秦修文聽了很久,都不曾聽到有關于李家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事情,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看樣子,李家還沒有發(fā)現(xiàn)那處閑置下來的庫房。
不過,佐藤赤坎已死畢竟是事實,長時間的查無音訊,定然會引起和順商會那邊的注意和查探。
這個事實也掩藏不了多久就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所以,如果潛伏在中國軍方的那個日本間諜沒有在此事曝光之前出現(xiàn)在平陽街155號,那么秦修文只能另尋他路。
將此事交給中國軍方處理,或者......
秦修文在窗口的身型微側,看向遠處隱約可見的燈火之處,微微瞇上眼睛。
佐藤赤坎曾說過,被策反的張君是在軍方行政樓的三層辦公室工作,那個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待那里工作的。
據(jù)他所知,在軍方行政樓三層辦公室工作的也不過才五人爾,今天在賞寶宴會上出現(xiàn)的鄒子濤赫然就在其中,其余四名最低也是中校軍銜,統(tǒng)領一方隊伍,都是手握實權的人物。
而在其中,唯有北平城正規(guī)軍第十八師的主力團團長一人姓張,名為張龍。
此人原本也是一名驍勇善戰(zhàn)的戰(zhàn)士,可隨著鄒子濤的名聲鶴起,他的名氣漸漸被掩蓋,慢慢的不再被人提起。
再后來,他更是沉淪于酒色當中,在北平城尋花問柳,廣納金財,墮落至此。
如此一來,在日本人眼中,張龍無疑是最容易被策反、掌控的一個人。
秦修文此刻心有疑慮,不知張龍究竟是否被成功策反,不過根據(jù)佐藤赤坎已經(jīng)初步交涉的口風來說,情況似乎不容樂觀。
秦修文不禁微微皺眉,想了想,在心中落下決定。
若是潛伏在軍方的日本間諜在消息曝光之前沒有出現(xiàn),他就立刻找機會抓捕張龍,到時候用不用刑逼供,再看張龍的表現(xiàn)決定。
既然已經(jīng)初步交涉,也就意味著不論張龍現(xiàn)在有沒有被成功完成策反,他都應該清楚策反他的那名日本間諜的身份。
不過此舉不到迫不得已,秦修文是不會動用的,張龍畢竟是軍方上校,即便已經(jīng)沉淪至此,他的個人作戰(zhàn)能力和戒備也不會有太大幅度的降低,而且身邊的警衛(wèi)兵必不可少,絕對不能輕易冒險。
當下,還是將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那個日本間諜身上,希望他會在消息暴露之前,出現(xiàn)在平陽街155號。
秦修文長吁出一口氣,將思緒冷靜下來,在黑夜當中,那雙明亮至極的眼睛緊緊的盯著那棟住宅,沒有一刻的放松。
黑夜,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往往都是間諜特工從潛伏狀態(tài)走向幕前的最佳時間之一。
秦修文不敢疏忽大意,在窗前的身型仿若是一座屹立于此的石雕,眼睛定格在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