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琛無法相信現(xiàn)實。
他安排母親睡了就陪她一起躺著，也許，也許睡醒就好了……一定是他太累了，幻覺！對，一定是幻覺。
以琛不知不覺間睡著了，只是沒幾分鐘，他就哭醒了，他做了一個夢，夢到母親死了，在跟他聊的很開心的時候死了。
“怎么可能？好荒誕的夢?！币澡∠?。
……
李大律師應(yīng)了約定，今天早上去牧山家里再次討論遺囑事宜，順便帶上她的給以琛的那封信。李律師習慣了牧山對于遺囑反反復(fù)復(fù)的修正，也沒太在意，達成客戶的要求，這是他應(yīng)該做的，而他也做的很好。
只是，他沒有想到，在牧山家里遇到的情況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牧山去世了，還是猝死。這怎么可能？！
……
以琛拿到了牧山留給他的信件，字里行間，都是對他的安慰……勸慰他，人死不能復(fù)生。勸慰他，照顧好身體。勸慰他，珍惜父母給他的健康，勸慰他……
只是，他以琛需要嗎？不！他以琛需要的是母親在身邊，活著！
他從來都很聰明，他聰明的發(fā)現(xiàn)母親的死亡并不尋常，這是有預(yù)謀的！
呵呵～瞧瞧他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他可愛的母親在最近一年里給他建造了一個大廈！他聰明的母親居然提前就給他備好了遺囑，還能留下勸慰他的信件！他勤快的母親居然會用毛筆寫日記，只為緩解他的心情？
呵呵～一個人可以提前預(yù)知自己的死亡嗎？他的母親貌似就可以呢！
還很巧合的在她死亡的當天，讓律師將她的遺囑送到他的面前！真是好笑！這真的只是巧合？
那么，那么昨晚看似快樂和諧的聚會，實際上是她的告別宴席嗎？
他的母親啊！是什么讓您以為，您可以操控自己兒子的心情，可以代替他做如此重要的決定，可以隱瞞他——至此？！！
以琛覺得周圍的世界險惡極了，母親是個騙子，大騙子，還是愚蠢的大騙子！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不能多騙他幾年？為什么不能騙他一輩子？！
以琛覺得自己快瘋了，不！是他已經(jīng)瘋了！
瞧瞧信上寫了什么？
“以琛，我早在十年前就該死去的，這十年是我從上天那里偷來的，感謝上天能讓我遇到你做我的兒子，兒子，你是我最大的驕傲！我這輩子知足了，無憾了。你珍重！”
母親，你倒是無憾了，可是我呢？我又算什么？我又該怎么辦？
……
以琛把自己關(guān)在房里，不吃不喝，呆呆傻傻的。默笙擔心的敲了敲門，依舊沒人理會。默笙看了看自己帶的飯菜，已經(jīng)熱了好幾遍了。唉，她父親去世的時候她也是如此，她理解以琛，沒有人比她更了解喪失至親，那有多痛！
……
以琛把自己關(guān)在房間里，漫無目的的發(fā)著呆，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
記得有一次母親帶著他去跟朋友吃飯，那位朋友問以琛和牧山為什么不吃筍？
他和母親異口同聲的說：因為竹筍吃起來有股怪味！
母親的朋友只是回答：“哦～”他以為他和母親都知道彼此喜好，也就隨意的應(yīng)了聲。
可是，那次吃飯是第一場牧山知道以琛不喜歡吃筍。也是以琛第一次懷疑牧山，因為他十歲前的記憶雖然不多，但是他明明記得，他的母親最愛吃筍！有段時間幾乎頓頓都吃，還是他強烈抗議才收斂了一點?？墒亲詮母赣H去世后，他的母親再也沒有做過筍，也沒吃過筍。
當時母親給他的解釋是因為他不愛吃筍，才改掉了自己的習慣，那時的他沒有多心。
可是現(xiàn)在想起來，細思極恐……
如果，如果這一切都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母親這些年對他有多好，疼著，寵著，嬌慣著，如果不是還有李老嚴格要求他，他自己也已經(jīng)明辨是非，有了自己的個性，還不知道會被寵得長歪成什么樣子呢！
如果這一切是真的，那么母親為什么會說她十年前就該死去的，這十年是她偷來的，為什么會說遇到他是她的兒子會是幸運？
他從小就記憶力好，還懂事早。許多年少的記憶，其實他都記得。如此細細想來，其實自己的母親破綻極多，連李老都說過母親有許多小秘密，說母親單蠢。不會騙人，沒有心眼兒……也許，李爺爺早就發(fā)現(xiàn)不對了吧……他也曾發(fā)現(xiàn)過不對，只是自己因為太過信任母親，自己替母親描補了一切的不對勁，替她找了最好的理由，拋開他的自以為是，其實，剩下的，就是答案吧……
也許，早在十年前，他父親去世后，他的母親也去世了，所有那天他才會從母親的眼里看到只有陌生和憐憫，所以這才是為什么母親的性格變化這么大，所以原本體弱多病的母親居然可以開店賣老鴨湯，所以家里的老鴨湯是“牧記”，而不是“何記”或“姜記”……
以琛抽噎出聲，他該覺得自己幸運還是不幸？
慶幸那位可能姓牧的媽媽照顧疼愛他長大？不幸自己的親生父母早已經(jīng)去世？所以當年他的母親真的是已經(jīng)心存死志了，也的的確確的偷偷停藥了，也是真的要拋下他一個人，去找父親了？
“嗚～”以琛越發(fā)難過起來。
“以琛，媽媽愛你！”以琛忽然想到，想到昨晚牧媽媽對他說的話。他想起了她說的所有話，她擔心他，疼惜他，不愿意他太過傷心，所以，牧媽媽給他留下了很多很多東西。
以琛漸漸停止了哭聲，他不是沒人在乎的孩子，二十年前，他有父母愛他，只是母親更愛父親罷了。十年后，他有天上掉下來的牧媽媽寵他，陪他，照顧他，只是現(xiàn)在她離開了，留下了對他的牽掛……
以琛拿出了牧山給他寫的日記，字里行間雖然事無巨細的寫著生活瑣碎，可他就是能感覺到濃濃的不舍與疼愛。
“牧媽媽……”牧山感覺自己的心靈被溫水沖洗了一遍又一遍，他并沒有失去母親的愛，不是嗎？她，就在他的身邊。
……
以琛終于調(diào)整好了心情。遵循牧媽媽的遺志，他沒有大辦葬禮，只是邀請了相熟的幾個人。他將母親的遺體與父親合葬了，這也是牧媽媽的遺愿。想必，也是他媽媽的遺愿。
……
時光匆匆，轉(zhuǎn)眼間母親離世五年了，有了自己的事業(yè)，一間“何牧律師事務(wù)所”。他結(jié)婚了，和趙默笙，有了兩個寶寶，老大是個女孩兒，名叫“何牧”，老二比老大小兩歲，名叫“合照”……
他每年生日都會收到一份神秘的禮物，或是一張明信片，或是世界某個地方的手工制品，或是一本書，一幅畫……
他從母親的遺物里找到了一個傻瓜式照相機，一大盒子用過的膠卷，他那個愛好攝影的老婆將所有的照片都洗了出來，很多很多，有風景照，有吃食照片，有李老的照片，李老作品的照片，有不同年齡的他，還有開朗溫和的她……
他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牧媽媽說的，“媽媽愛你！”
他感受到了愛……
“牧媽媽，謝謝您！我也很榮幸成為您的兒子！愿您一切安好！”
“媽媽，我也愛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