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傍晚時(shí)分,天色將暗時(shí),一行人才興致勃勃的歸來。
“這叫左牽黃,右擎蒼,錦帽貂裘,千騎卷平岡!”候展飛豪邁笑道:“今日真爽,來!廣安,把爺打來的野味烤了,分大家吃!”說著便將馬上綁著的一袋子獵物丟給家仆。
高勛也解下一串子野雞丟過去:“諾!還有我的,多烤些雞!我最愛吃烤雞了!”
候展天豪爽一笑,吩咐下人道:“篝火架起來!再燙熱熱的酒來!”
家仆上來笑著回話:“回公子,大夫人已經(jīng)叫人送來好幾壇子熱酒了,還送了好些衣裳,叫公子們換著穿,說是打獵的話雪會(huì)打濕衣裳,穿著不舒服!”
候展天笑道:“衣服不必?fù)Q了,火旁烤一烤就行?!?p> 候展飛羨慕地看著哥哥感嘆一句:“哥哥,嫂子實(shí)在是太賢惠周到了!”
“唔!吃熱酒,燃篝火,再來些燒烤野味!”鄭文科翻身下馬:“真是許久沒有這么快活了!”
“哎?沈兄,你怎么一無所獲?。俊狈对鲈尞?,扭頭看著沈之璋馬上空空如也的筐子,驚訝問道。
高勛下馬將韁繩丟給下人,笑道:“你不知道他,他是個(gè)活菩薩,凡是射殺的事情,一概不沾!”
“還有這種習(xí)慣?”范增笑了起來:“那沈兄打獵豈不是很沒有意思?”
“你管我?我開心,別有一番感覺呢!”沈之璋翻身下馬,瞧見豆萁正抱著大紅猩猩氈立在一旁,正在猶豫是否上前來給他披上。煮豆推了他一把,豆萁踉踉蹌蹌過來,遞過厚衣服:“公子,天冷,你才出汗,還是披上這個(gè)吧。”
沈之璋點(diǎn)點(diǎn)頭,打算伸手接過來。他確實(shí)是覺得有些冷的。
胡大為注意到了他們的動(dòng)作,關(guān)切問道:“你冷嗎?”他一邊說著一邊脫下自己的披風(fēng):“反正我是要熱死了,你瞧我這汗!”說著又沖候展飛喊:“展飛,給我留一杯冷酒!降降溫!”
沈之璋默默收回要拿衣服的手來,對(duì)煮豆豆萁佯怒道:“不冷不冷!熱著呢!你們快去幫忙,別杵在這里!”
“冷酒?”候展飛笑:“好身體啊!壯如牛!”
“那可不,我是誰?一夜不得來那么七八次?”胡大為開黃腔吹大牛。話音剛落,又挨了鄭文科一掌:“滿嘴胡咧咧!”
“哦對(duì)了,胡兄啊,聽說你定親了?”高勛調(diào)侃道:“哪家千金?。靠纯匆院笫懿皇艿淖∧系钠甙舜伟。俊?p> “嗨,我母親家那邊的一個(gè)姊妹,聽說長的不怎么樣,脾氣不小,我正頭疼呢!一旦成親,娶一個(gè)母老虎不說,還要接管家業(yè),怕是我那春芳院里的美人們,再也見不到我嘍!”
“再胡說都不許吃了?。〈蹬6脊茱柫??”候展天含笑斥責(zé)二人:“越發(fā)沒有樣子了!一個(gè)要成親,高勛呢,明年開春就要走馬上任了,還這么吊兒郎當(dāng)?shù)模⌒某钥囝^!”
“嗯?你當(dāng)官了?”沈之璋吃驚,看著高勛問道:“什么時(shí)候的事兒?。课以趺床恢滥泔w黃騰達(dá)了?”
“騰什么達(dá)啊?不過是靠著我爹,混一個(gè)小小的文官罷了!”高勛感慨?dāng)[擺手:“不提也罷!俸祿一點(diǎn)兒,屁事還多!”
“京官?”
“外官,遠(yuǎn)在蘇州呢。我爹讓我去外邊鍛煉幾年。”高勛聳聳肩:“我無所謂啊,反正在哪里都是走后門混日子,只是離開了我的這群好兄弟啊!有些不舍罷了!”
“可拉倒吧!聽說江南的美人更多,艷福都讓你享了!”候展飛嗤笑:“哪里像我,后年就要科考了,等開了春,又要請(qǐng)了竇雪純老先生來家里開私塾講學(xué),上學(xué)的苦日子又來啦!”
說話間,眾人都圍著篝火坐下,鄭文科舉杯感嘆一聲:“咱們兄弟真是越聚越少了!眼看著大家伙都成家立業(yè)各奔東西,各自有了各自的前途。來吧!走一個(gè)!提前說??!茍富貴,勿相忘啊!”
眾人舉杯豪飲。
“走一個(gè)!”候展天接話感慨:“如今年紀(jì)大了,也不好再同往日一般浪蕩,虛度光陰,人生在世,難免要做點(diǎn)事情的。不說為家國了,就當(dāng)是為了家里,為了自己!”
“得了吧榜眼!你們的好日子才開始呢!”高勛叫道:“等后年展飛中個(gè)狀元,一家子兄弟二人都是榜上有名!別提多威風(fēng)了!”
“將來呢,我哥是榜眼,我來中個(gè)狀元郎,高勛呢慢慢做一個(gè)大官,胡兄說不定就成了富可敵國的大商人,鄭兄公務(wù)在身喜得麟兒,沈兄……”候展飛興致勃勃給大家暢想未來,說到沈之璋時(shí)有些卡殼:“沈兄,你可有什么打算?”
沈之璋興致淡淡,只悶聲吃酒:“我替你們看著春香院的美人!”他能做什么?上無父親指點(diǎn)給他籌劃,旁無得力的兄長扶持,有的是年邁老去的母親,身體虛弱靠藥物度余年的兄長,逐漸走向衰敗的家族,和一副一到冬日就體弱多病的軀體。
他能有什么打算?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混日子還能做什么?嘁!沈之璋抬手飲酒,一杯又一杯。
流年暗度,曾經(jīng)的伙伴們都各奔東西,唯剩他一人茫然無措,還有什么意思?酒入愁腸,他還從來沒有一刻像現(xiàn)在這樣難過。
燒烤的香味彌漫過來,篝火跳躍,候展飛已經(jīng)跳過他的話題,又高高興興的舉杯勸酒:“來來來,吃酒吃酒,敬我們這么多年的兄弟情義!”
“干!”
“干!”
“全喝了!”
眾人紛紛附和,豪氣沖天。
酒過三巡,吃的滿地都是燒烤的殘骨。月兒上了梢頭,也不知是誰起的頭,幾個(gè)少年郎都高歌起來。
“楚江秋老,蕭疏兩岸蘆花。和那千樹丹楓,一輪明月,的也風(fēng)波蕩漾,吹動(dòng)雁行斜。又見雁行兒背流霞,向那水云落下。呀呀的漸離的云漢路,而共立在那平沙。相呼喚也吱喳,無羈絆的也堪夸?!?p> 沈之璋臉頰緋紅,意識(shí)已經(jīng)有幾分模糊,遂抬手指著他們笑道:“唱的什么亂七八糟的!快閉嘴吧!”
“喝多了喝多了!”候展飛揉著腦袋,咬著大舌頭:“不行了不行了,偶要回去歲覺了!”
其余人也都喝的酩酊大醉,意識(shí)半無。宴席散去,各回各家。
這一伙人里,最清醒的還數(shù)鄭文科和胡有為二人,只辛苦他們將幾個(gè)人都塞進(jìn)馬車,收拾了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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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之璋靠著馬車板,閉眼休息,嘴里不住的哼哼。豆萁連忙給他蓋上厚披風(fēng),念叨道:“非要逞能,又騎馬又吃冷酒的,如今渾身上下都冰了!這可怎么是好?”
“不穿!不穿!”沈之璋固執(zhí)的扯下衣服來,嘴里嘟囔著:“我不穿,憑什么我和他們不一樣?憑什么我就身子骨差?憑什么我總?。俊?p> “公子您也知道?。 敝蠖惯B忙把小暖爐塞給他:“快暖暖,馬上就回家了!”
“不暖!”沈之璋閉眼推開,眼角滑落一滴不被人察覺的淚水,很快融入烏發(fā)消失不見,語氣失落疲憊道:“他們都走了?!?p> 煮豆不明所以,只好附和道:“是啊,時(shí)候不早了,大家都回去了呢!”
“你不明白,是散了。我知道遲早會(huì)有這么一天的,只是沒想到……”他還沒說完,立馬換了一個(gè)人似的,一掃哀愁的模樣,變得暴躁起來:“所以,你們都休想管我!誰也別想管!”
“沒……沒???”豆萁瑟縮了一下,沈之璋發(fā)起脾氣來還挺唬人的!
“她管我了!她!”
“誰?。俊?p> “六公主!”
豆萁心中有了不詳?shù)念A(yù)感,完了完了,這下他好心辦壞事了!沈之璋這個(gè)倔脾氣誤會(huì)了六公主,再加上吃多了酒耍酒瘋,怕是風(fēng)雨欲來?。?p> 他連忙補(bǔ)救:“沒沒沒,公主沒管過您呢,是奴才自作主張!”
“我心里有數(shù)……有數(shù)……”沈之璋將滾燙的臉頰貼在冰涼的車門板上,眼神迷離,逐漸握緊雙手。
他知道,她從來沒把他放在眼里,又怎么會(huì)管他?
全天下真心實(shí)意在乎他、相信他的,寥寥無幾。
曲終人散,世間最終唯剩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