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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尋之淚

第29章 花好月圓

千尋之淚 昆侖明月 4240 2019-02-13 12:37:26

  在雪薔薇盛開的季節(jié),師傅總是會悲痛地嘔血,然后酩酊大醉,看什么都是血紅色的。

  但師傅一向是極念舊的人,天空之鏡沒有他熟悉的,昆侖結(jié)界內(nèi)的北海讓他沉到海底去沉睡,只能悄悄放干神血,才能沉睡一個冬季,已有十一次了!在上一個冬季才被我發(fā)現(xiàn),我淚流滿自責(zé)自己拖累了師傅,要在這個冬季前,和師傅回昆侖大世界,那里有師傅熟悉的北海,可以安靜沉睡!

  再者,昆侖結(jié)界內(nèi)隱匿的昆侖墟里的墟神之力雖未暴動,但師傅總在外面,留許多法寶看守也不好。

  而且?guī)煾档脑袷苓^極重的傷,雖然說是基本傷愈,但每隔幾年就會復(fù)發(fā)一次,需得閉關(guān)至少數(shù)月。

  十六年前,閉關(guān)修養(yǎng)元神的師傅,不惜反噬破關(guān)而出前去保護(hù)前世的我,一路嘔著血,淅淅瀝瀝灑了幾萬里,自己的袍袖和衣襟上也全是血,一身殺氣,眼都紅透了,滿天神、佛才不敢處死我……

  那時,師傅閉關(guān)修養(yǎng)傷勢復(fù)發(fā)的元神,正值要緊關(guān)頭,急促出關(guān),在前世的我愧疚心痛自裁之后,元神也隨即崩潰湮滅!不過,師傅早已修成不死之身,身化彼岸花,自可費力地強行召回崩潰的元神碎片,往生彼岸,仍是原來的模樣!只不過,實力大減,元神隱傷更重,復(fù)發(fā)起來更加沉重。

  可怕的是這十一年,師傅本應(yīng)發(fā)作更頻繁、元神傷勢更厲害,卻一次也沒有發(fā)作!這并不是師傅的實力提升了,恰恰相反,師傅在前面十一個冬季里放干了十一回寶貴的神血,實力必然更退步了。

  這是因為師傅討厭力量,離墟神之力越近,越讓他討厭,越容易讓他心中的悲痛更甚,他恐懼力量。

  暴雨來臨前總很平靜,越壓抑爆發(fā)起來越恐怖,師傅的元神傷勢將發(fā)作得極為厲害,需得閉關(guān)極久!

  只有回到昆侖結(jié)界,有諸多可以輕易屠滅萬神的混沌級法寶保護(hù),師傅閉關(guān)修養(yǎng)傷勢才能讓我安心。

  這事,我無法說出口,只能說自己想念昆侖結(jié)界了!畢竟,我和師傅一樣,也是一個極念舊的上神。

  不過,神醫(yī)館依舊要留下很多人,柳生、駱雪琪的醫(yī)術(shù)很是見長,再加上那些附屬神醫(yī)館的名醫(yī)們,應(yīng)該足夠了!而小檸檬依戀媽媽,也就是駱雪琪養(yǎng)的母馬,那就留下好了!反正我還會回來。

  羅浮鬼仙也留下坐鎮(zhèn)天空之鏡,我與師傅,帶著可以每天給我們做飯的荼毒花神,坐著仙船離開。

  師傅的這仙船,實則遠(yuǎn)超神品,速度極快,全力行駛時匹敵墟神之速。因為我急于回昆侖結(jié)界,自然要全力行駛,不惜靈力的耗費。我已經(jīng)十六歲,再也不對沿途景色好奇流連,全程可以不停。

  很快,我又發(fā)現(xiàn)了師傅這仙船的厲害,原來,水滴形狀才是它本來的形狀,外面的船型不過是為了讓當(dāng)年年幼的我覺得更好看。這水滴形狀的仙船也叫做星舟,可以耗費靈力不斷溶解時空膜,跳躍式前行,一眨眼,就不知越過了幾萬個小世界。因此,居然只用了三天,便到了昆侖大世界!

  回家的感覺真好!師傅的火麒麟和諸多法寶之靈們,終于盼到我們回來,無不是激動地?zé)釡I盈眶。

  不要指望我與師傅不在,昆侖結(jié)界會變得冷清!恰恰相反,法寶之靈們更加猖獗,除了不敢把昆侖神殿拆了,包括師傅的仙圃在內(nèi),無一處不是狼藉一片,見到師傅親切激動之余,才知道后怕。

  我一向喜歡看法寶之靈們,挨個被師傅打手心,然后乖乖地一溜兒,到神殿外貼著墻根罰站,它們腳下都有小圈圈,是自己畫地為牢。小的時候,被罰站的隊伍中自然還有我,真是親切的場面!

  只有師傅的火麒麟極老實,從來不惹事犯錯,縱然所有法寶都犯錯,火麒麟也不過自己乖乖睡覺。

  因此,小時候的我,常常和法寶之靈們,一起欺負(fù)火麒麟,這真是一個好說話,極其老實的神獸。

  它只是老老實實地守著墟神。我當(dāng)然知道,昆侖結(jié)界內(nèi),隱匿著昆侖墟,昆侖墟里,封印著混沌之心,里面孕育著墟神,若讓這樣一個充滿戾氣和怨念的墟神掌控整個混沌,是蕓蕓眾生的不幸。

  與很多人只說不做不同,我雖從未聽師傅說過“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xué),為萬世開太平?!钡珟煾凳冀K這么默默地在做,守護(hù)著墟神,心里的確裝著蕓蕓眾生,在其性命之上。

  孔雀圣女有兩個死忠,荼毒花神與羅浮鬼仙,如果圣女不想成為墟神,不同于魘魔、阿修羅,兩個死忠就不會想。哪怕圣女想要做墟神,圣女的師傅不想,那么,圣女最后也絕對不會違逆師傅。

  我在墟洞下,想起前一世,我與師傅在昆侖初見,我只是雪地里被凍僵的小鳥,奄奄一息地躺在雪堆里,馬上就要魂歸天外之際,聽聞雪地上沙沙的腳步聲,我呆呆地用盡全身的力量睜開眼來。

  眼前的人一身翩翩白衣,纖塵不染,溫柔地把我捧在手心,淚流滿面。從哪里來,我叫什么,我一概不知,只知道剛剛沖破墟洞的封印,元神被重創(chuàng)岌岌可危,是檸檬般大的毛茸茸的小孔雀,是孔雀時代最高貴的形象。師傅自然有慧眼,知我是可以變化成小女孩的,昆侖的生靈沒有凡物。

  不得不多說一下,天生的高貴的神族,沒有一個元神的本體是人形,曾經(jīng)的造化之主墟魔青魔,也生著四對牛一般的角,就算從凡境崛起成神,怎么著最后也得修出神翼,完全成為神鳥更加好。

  師傅的摯愛,雪族的圣女雪薇,本體是雪薔薇,是圣潔高冷的極致,美若冰霜,也冷若冰霜;師傅最后修成不死身,本體也修成了墟神品的彼岸花,可剎那往生,不死不滅,主殺戮,代表殺神。

  只有墟神,才能瞬間召集渙散到混沌中的元神碎片,在彼岸剎那往生,避免耗時太久,被強敵毀了元神碎片,甫一出生仍是原來的年齡,而非是嬰兒或小兒,那樣,會被強敵趁機扼殺于搖籃中。

  師傅現(xiàn)在跌落為上神,不死之身也已并非那么厲害。需知墟神的不死身被頻繁重創(chuàng)毀滅也會徹底湮滅,師傅現(xiàn)在若是受到重創(chuàng)元神崩潰,身化彼岸花,雖然依舊能夠費力地強行召回崩潰的元神碎片,往生彼岸仍是原來的模樣,但卻需要三年,實力大減,元神隱傷更重,復(fù)發(fā)起來更加沉重。

  假如有人嘲笑我是小鳥,我只會冷笑,孔雀時代孔雀神族的圣女,高貴還在雪族圣女雪薇之上。就算如今,凡人在神的眼中,也不過是螻蟻,不知神的春秋,甚至,不知神的朝暮,生死只剎那。

  驕傲如我,有神族最高貴的血統(tǒng),哪怕是去惹了墟魔,墟魔也定會放過,笑說好高貴可愛的小鳥。

  任性驕傲的我,卻成了一個人的囚鳥,七生七世無論走到哪,都像是他的囚鳥……第八世,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我努力地睜開眼,身在他溫暖的掌心,流淚的他是那么的溫柔,翩翩俊朗世無雙。

  那時我還小,睡覺以及出門的時候,總喜歡小鳥依人,總是被師傅放在懷中,很溫暖、很安逸……

  我現(xiàn)在才知道,“小鳥依人”這個詞,是因我而生。傷愈后的我,是四歲的小女孩,與師傅每天和法寶之靈們一起吃飯、說話,好奇道:師傅,你以前就是天天這樣和法寶們一起說話解悶的嗎?

  高冷如月的師傅,總是那么溫柔,教我撓鎮(zhèn)妖塔、煉妖壺它們的癢,讓它們成為我最甜蜜的玩伴。

  前世的我,經(jīng)常帶著不太情愿出昆侖結(jié)界的法寶下山,直到同樣是小孩子的法寶之靈們見了世面上了癮,鎮(zhèn)妖塔幫我鎮(zhèn)壓過兩萬星君,煉妖壺曾把三千天帝煉了個半死

  。滿天神佛不敢怒更不敢言,只因我?guī)煾底钌瞄L護(hù)短,我隨便一件法寶,都可以鎮(zhèn)壓如來,來頭大的總能夠嚇?biāo)罎M天神佛。

  我這性子,是孔雀時代的墟魔慣的,因為,我是孔雀神族的圣女,也是整個孔雀混沌共同的圣女。

  穿過墟洞下的竹林,回到昆侖神殿,看到蒙了塵的前世我的瑤琴,我剎那恢復(fù)了許多琴曲的記憶。

  “哦!”

  “來葵水了……”

  師傅皺眉說,給了前世十二歲的我,一方潔白的雪帕子。我那時哭著前來,以為受了內(nèi)傷要死了。

  師傅離開瑤琴,留下了我,第二天,開始教習(xí)愛上了瑤琴,因為羞澀于見人,戴了淺露的我撫琴。

  我輕輕撫琴,彈奏《淇奧》。我亦能如前世般,一面輕撫瑤琴,一面輕聲吟誦,抒發(fā)心中的愛慕: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秀瑩,會弁如星。瑟兮僴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不可諼兮。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

  詩三百篇,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若前八世的我,如今生的我。永遠(yuǎn)思無邪地愛慕師傅。

  在雪薔薇盛開的時候,師傅再次地嘔了血,然后酩酊大醉,看什么都是血紅色,泣著血要去北海。

  那天,荼毒花神正巧換了一件剛剛縫制的新雪裙,看起來的確有七八分像雪薇,雪裙的雪白色,是師傅此時唯一還能隱約著分別出的顏色,荼毒花神因此成功地侍寢,被師傅當(dāng)成了曾經(jīng)的摯愛。

  的確,荼毒花神鋪床時純潔、溫柔的樣子,有七八分像是那位雪族圣女。明知道被淚流滿面的師傅認(rèn)錯,還是噙著淚合上了眼不反駁,忍痛任由師傅刺痛身體和內(nèi)心。在往后每當(dāng)師傅馬上就要清醒過來,意識到她不是摯愛的雪薇而再次失魂、痛苦絕望之前,總是溫柔地抱了師傅的頭在懷里,說我就是雪薇,我就在這里,哪里也不去!溫柔地安慰著師傅,忍痛讓師傅做一些快樂的事。

  整個雪薔薇的花季,荼毒花神都被師傅當(dāng)成了雪薇。直到雪薔薇凋零,師傅才慢慢意識到認(rèn)錯了人,問荼毒花神委屈嗎?荼毒花神的回答很是讓我感動,她其實很委屈地說:“不委屈,但總有一天,神尊會意識到,我就是我自己?!倍嗝戳钊诵乃?!幸而師傅一向不涼薄,一直記著她的好。

  荼毒說,這些事她能做,但我不可以,因為,我和那位雪薇圣女同樣高貴!使我含淚久久不能言。

  這的確是一位偉大的神側(cè)妃,一個偉大的陪嫁侍女!盡管,陪嫁的侍女,總是被當(dāng)做陪嫁的物事一樣看待,從來不被當(dāng)做有身份的人!即使被寵幸,也不過是被認(rèn)為是代替主子侍寢。主子就算有無數(shù)的陪嫁侍女做通房,通通被主子的丈夫?qū)櫺?,也不過是被認(rèn)為寵幸了主子的披香殿或者什么含露殿、坤寧宮。主子的丈夫,依舊會被認(rèn)為忠貞不二。因為,陪嫁的通房侍女即使做了側(cè)妃,也被認(rèn)為是主子的替身,只是在主子不方便的時候,替主子做一些事,結(jié)果,功勞還是主子的。

  我記得,雪薇大多時候不在師傅身邊,總是讓極多分身代替自己侍寢,分身,當(dāng)然是最好的替身。

  師傅,其實是把荼毒,當(dāng)成了雪薇的分身。偉大的荼毒,是我的陪嫁,忍辱負(fù)重為我捅破了窗紙。

  至少,師傅不必再去北海痛苦地沉睡。不把荼毒當(dāng)成雪薇的分身,我怕,師傅再次放血會真的死。

  “縱然身死,但妖的愛,永恒存在!永遠(yuǎn)活在愛人心中!”這是妖族的愛,被柳生唱給駱雪琪聽。

  我想,雪薇,當(dāng)然永存!在師傅的心中!但雪薇、我、荼毒,都必然極希望師傅繼續(xù)把荼毒當(dāng)做雪薇的分身。對荼毒而言,的確很虐,但心中也很甜,因為她能分為兩部分:雪薇的分身和自己。

  偉大的荼毒花神,放棄了體內(nèi)的女媧神血,接受雪薇留下的七滴神血中的一滴,有了雪薇的味道,更加的像是雪薇的分身,師傅再次賜給了她新的名字:荼薇花神,一半是她自己,一半是別人。

  這樣甚好!日后雪薔薇綻放時,師傅以為雪薇還在身邊,再也不用痛苦!而且,荼薇有我的味道。

  雪薔薇落花滿天,在雪中向我點著頭,我不知道月夜為什么會下雪,但我想,這也叫做花好月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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