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露的婚事被說定之后,整個家的氣氛都是壓抑的,雖然以前也沒有很多歡聲笑語,但最起碼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周圍都是一片死氣沉沉。凝珠雖知道凝露就要出嫁了,可她并不清楚凝露到底要嫁給什么樣的人。
是夜,姐妹三人在屋中夜話。
“大姐,你就要出嫁了,不高興嗎?”凝珠十分好奇地問。
“不高興?!蹦兜哪樕蠜]有任何表情,連帶著連聲音都是僵硬的。
“為什么?奶奶不是說縣令大人家很有錢嗎?你要是嫁過去了,就不會再像現(xiàn)在樣吃苦了,也不用再餓肚子了?!蹦榉藗€身。
“小妹你懂什么?大姐要嫁的人都五十多歲了!”凝霜語氣里都含著一點點不滿。
“五十多歲,那不是可以當(dāng)我們爺爺了嗎?”凝珠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聲音十分大的喊了出來。
“噓,別這么大聲,大家都睡了?!蹦s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大姐,就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凝珠降低了聲音問道。
“沒辦法了。奶奶已經(jīng)收了人家的彩禮,還都已經(jīng)花了,我們這樣的莊戶人家,怎么還得起的五兩銀子。先不說我們這樣的莊戶人家連吃飽飯都難解決,又怎么會有多余的銀子。就算是有,又有誰愿意往外借呢?再退一步講,就算我們借了又怎么還得起!”凝露語氣依舊是冷冰冰的,聽不出喜怒。又因為夜已深,屋內(nèi)沒有燭火,凝珠也看不到凝露臉上的表情。
“奶奶也真是的,怎么說我們也是血濃于水的親人啊,她怎么能把自己的親孫女往火坑里推呢!”凝霜十分的憤怒:“而且她花了整整五兩銀子,可以一點兒東西都沒往家里拿。還有,大姐你那彩禮錢就算花了五兩,還剩下三兩呢,怎么一分錢都沒見,真不知道她都藏哪兒了,就只會為她的孫兒做打算。”
“大姐,你要是真的不想嫁,我就想辦法去湊錢?!蹦橄氲搅俗约菏掷锏哪敲队衽澹莻€小公子一看就是有錢人,這玉佩估計也挺值錢,把它當(dāng)了應(yīng)該能值不上銀子。
家里生活本來就挺困難的,但她卻從來沒想過把它拿出來當(dāng)了貼補(bǔ)家用。因為她總覺得家里還是過得下去的,沒有必要把它賣了,這樣會牽扯出來更多那天的事,徒增爹娘的擔(dān)憂。但現(xiàn)在她不能讓姐姐往火坑里跳,就算是要把那天的事俱實到來,也要救姐姐。
“小妹,那可是五兩銀子,你怎么湊?可別這樣亂說話?!蹦恫挪幌嘈拍闀慅R五兩銀子,而且對于這件事情她心里已經(jīng)有了決斷。
“大姐,我有辦法,你相信我,只要你……”
“不用為我著急擔(dān)心了,我已經(jīng)想好了,我愿意嫁?!蹦檫€沒有說完就被凝露打斷了,而凝露的回答讓她們兩個都驚了。
“為什么?”凝霜不可置信的喊了出來。
“為什么?”凝珠不可置信的喊了出來,隨后又降低了聲音說:“大姐,我真的有辦法!我有……”
“小妹,不用再說了。我真的是愿意嫁的?!蹦兜穆曇舨辉偈抢浔?,終于有了一絲溫度,可這一點溫度卻讓她們兩個遍體生涼:“二妹,小妹,說實話我真的過夠了苦日子,每天吃完上頓沒下頓,家里有吃的還要先留給弟弟。小時候被奶奶又打又罵,長大啦,終于不再打罵了,卻要不停的干活,要么就洗衣服、要么就上山采蘑菇、要么就下河抓魚、要么就下地干活兒,還時不時的受她的白眼兒。我的手哪像是一個十五歲小姑娘的手。奶奶潑辣專橫,娘膽小軟弱,爹又從不敢違背奶奶,所以我們一家人都在受奶奶的欺負(fù)?!?p> “可是……”凝珠想說,就算是這樣,我們不也熬過來了嗎!其實上山采蘑菇、下河捉魚,還都挺有意思的。若是嫁給了那個五十多歲的縣令大人,以后可能連見面都難了,那要去好遠(yuǎn)好遠(yuǎn)的地方。
可凝露根本就不給凝珠插嘴的機(jī)會:“沒有什么可是的,我也挺想過過那些富貴人家的生活,我也想穿好看的絲綢衣服,我也想吃美味的雞鴨魚肉,我也想住寬敞的院落屋子。嫁過去以后,我就可以前呼后擁好幾個丫鬟,我就可以什么都不用做,任何事都有人伺候。那多好呀!”
“聽上去確實不錯,大姐,你這樣一說,感覺這么門親事還挺好的。”凝霜一邊聽著一邊在腦子里想著這個畫面,覺得這種生活真的很好,她甚至在想,等我十五了,也要讓奶奶找一門這樣的親事。
“可是,他已經(jīng)五十了?!蹦椴]有被凝露的描述沖昏了頭腦,也許是因為她才剛剛十歲的緣故,對這些還不太憧憬。她從頭到尾就只在意一個問題,那就是對方已經(jīng)五十了,那可是當(dāng)爺爺?shù)哪昙o(jì)呀!
“五十就五十,我能接受?!蹦对俾牭侥榈脑捄筱读艘幌拢詈?,仿佛是怕自己動搖一樣,特別堅定的說了一句。就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大姐,我要是真的有辦法可以還那五兩銀子呢,你也要嫁嗎?”凝珠不死心的又問了一遍。
“小妹,你別再問了,大姐不都說了嗎,她能接受的,而且那種日子想想都舒服。”凝霜一臉的癡迷樣。
凝珠很倔,她不管凝霜怎么說,就只是直直地盯著凝露。黑夜中,周圍的一切都融入夜色,什么都看不到,就只有凝珠的眼睛在這一片黑暗當(dāng)中發(fā)著亮。仿佛是星星一樣,純潔的讓人窒息,凝露頓了一下,撇開了眼睛,雙眼無神,沒有任何焦距的看著前方說:“就算小妹真的有辦法弄到五兩銀子,我也嫁?!?p> “好。”凝珠突然覺得十分難過,不知道為什么,沒來由的一股酸意涌上了鼻子,眼淚就出來了。她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哭了,她也不想在和凝露說話。邊把自己悶著了被子里,使勁的忍住不讓自己出聲,偷偷的換著氣。
直到第二天,凝露在沒有任何祝福和吹吹打打的伴奏下,坐著一頂小紅轎,孤零零的從側(cè)門被抬進(jìn)了縣令大人的府里時,她都沒有再和她說過一句話??伤齻兌紱]有想到,昨晚的那句話,成了她們這輩子最后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