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鮮血的愈發(fā)噴涌,焦燁的殘軀開始不受控制的抽搐了起來。
即便如此,他也仍張著兩眼、碩大的眼球仿佛要凸出來了般,直至最后一刻,都在怒瞪著眼前的秦珍。
然這位從事行刑工作早已習慣了的長老,卻絲毫不會被這‘死亡凝視’驚到。
在他眼中,這無非是又一次勝仗后的處決,又一幕敗寇的臨終掙扎、無能狂怒而已罷了。
“嘖嘖…”
任憑焦燁的滿腔熱血灑遍了他全身,他也只是吧唧著嘴、嫌棄起腥味來而已。
很快,死不瞑目的焦燁,便在陣陣抽搐中、最終停止了呼吸與心跳…
終于,這位兩柄南麟劍與黑翳玦兵器‘翻江虬’的打造者,世所公認的鑄器宗師,火龍宮的最后一任宮主、焦氏的一代雄主‘焦燁’,就此殞命于隼陽島!
終年,七十歲!
“岳丈!一路走好!”
而此時,被捆在另一根立柱上的晁天云則同樣昂起首來,閉目厲喝著,不敢看眼前這殘忍的一幕…
“…到你了,晁將軍?!?p> 在接過一旁手下遞過來的絲布后,秦珍一邊擦拭著沾到身上的血跡、一邊走到了晁天云的身前,“連你岳父這樣隱退江湖已久的老人我都要殺掉,你這個率先起兵的家伙將是什么下場…不必我多說了吧?”
“…明白?!?p> 晁天云深呼吸了一道,“我沒有遺言,但我…有最后一個請求?!?p> “說吧?!?p> 秦珍看著晁天云道,“只要不是特別過分的話,我可以替你實現(xiàn)。”
“放心,于你們而言…實在輕松得很?!?p> 晁天云咧起了嘴來說道,“我…要求見你們二當家,秦蕙。”
“哦?”
聽罷此問,秦珍當即抬起頭,看向了遠處數(shù)十丈外、堡壘上的城墻邊——
如此重大的場合,身為副門主與副族長的秦蕙自然是必須在場的,而這位水師總督目光所及之處,便正是此刻,秦蕙所正站著的位置。
此時站在高處的秦蕙,雖在萬眾歡呼聲中、根本聽不到二人的言語,但在看到二人的動作及珍叔向她看來的眼神時,頓時便已明白了。
隨后,便見她站在原地,運功施法。
紫黑色的漩渦同時在她面前與數(shù)十丈之外的下方棧樓高臺上兩處憑空顯現(xiàn),待她走入面前的陣中后,便嘩的一聲消散…
接著,便從秦珍、晁天云二人面前的那道陣中走了出來。
“晁將軍?!?p> 秦蕙來到了晁天云面前、神情凝重無比,“您…有話與我說嗎?”
“沒有?!?p> 晁天云果決的回答卻是出乎了眼前兩人的意料,“我不過是也想找個人瞪著,結果第一時間想到你罷了。秦蕙,若是你有這個膽子的話,就在這站著…與我對視吧??粗已鞔M,看著我…氣絕身亡!”
聽到姐夫臨終前的怪異要求,秦蕙是訝異之余、眉頭更加蹙緊了,遂不禁看向了身邊的珍叔去。
秦珍卻只是挑了挑眉、沒有應答,便轉看回了晁天云去。
“就這嘛,我還以為是什么要求呢?!?p> 秦珍輕嗤了聲說道,“吶,那她就在這了,你真沒什么遺言的話,就好好看著你的吧?!?p> 說罷,也同時擦拭干凈了自己的長劍…
晁天云此時則是瞪著秦蕙,一如適才焦燁瞪向秦珍般,隨著呼吸的加重與急促,眼眶中是逐漸布滿血絲、眉頭也愈發(fā)蹙緊…
一道仿佛今晨大開殺戒時般懾人的眼神,再次漸顯在了那雙瞪圓的明瞳中。
而被要求與臨死中的姐夫對視的秦蕙,卻是在萬般緊張著間、愈發(fā)膽戰(zhàn)心驚…心中因歷經(jīng)幾日以來戰(zhàn)爭所見遍了血腥傷損與生離死別的恐懼、同樣再油然而生,心跳瞬間加劇得比全場的任何一人都要快上許多,乃至幾乎要到全身顫栗起來的地步…
接著,秦珍便雙手持劍,瞄準晁天云的脖頸、緩緩抬起了劍來…
而后,猛地揮劈了過去——
嗤!
最后一刻,秦蕙情不自禁的緊閉起了雙眼來,終是不忍直視…
……
此前不久,萬里之外。
王氏中央大石堡的最高層、總指揮部的大會議室內,此時只有王氏族長王鍥、薛氏族長薛元柏,以及武笑酒三人在此。
當中,身中‘碎精食魂’劇毒、且已毒發(fā)的武笑酒正躺在長桌上,毒仍未解、印堂發(fā)黑,已陷入了昏迷。
嗡——
此時,紫黑色漩渦狀的傳移之陣同樣顯現(xiàn),頭束發(fā)帶、系高馬尾,披掛上了紋有白蟒圖樣的玄色鎧甲與披風,手持著白桿龍鱗,一副少年將軍模樣的王氏副族長、王氏守軍總帥‘王伊寧’從中踏出,神色急切無比…
“鍥伯!”
緊跟在王伊寧之后、通過傳移之陣一同趕來的,還有幾位核心地位的副帥,包括武浩、鐘弘,王爺黑翳燨,乃至就連王伊寧那位既無高強武功、亦無兵家才能的父親王燾,也一道趕了過來。
見到武笑酒的情況,眾人皆大驚失色…
當中尤其王伊寧與鐘弘最甚,去年太子殿下與達哥遇刺身亡當晚的情景仿佛重現(xiàn)眼前,那紫、黑、膽黃三色的毒血,瞬間勾起了二人內心深處那一段曾令他們震愕萬分的記憶…
所幸,在場兩位長輩見狀、及時點醒了他們。
“…放心,他還沒死。”
薛元柏嚴肅道,“先前本想讓你鍥伯立即替他解毒治療的,但他堅持拒絕,說要等你回來給他解毒,是何意思…你應該明白吧?”
“這…”
王伊寧立即是面色凝重的走上了前去,“我…實在是受之有愧,這…”
“都到這時候就不必顧慮這些了,伊寧。”
坐在桌尾主座處的王鍥面色凝重的答道,“你武大伯已經(jīng)中了那個秦瑝的劇毒、并且毒發(fā)吐血過了,能撐到現(xiàn)在不死…已經(jīng)出乎我們的意料。你還是遵了他的心愿,盡快替他解毒吧,只不過…”
“不過什么?”
來到桌邊武大伯面前的王伊寧立即止住了步子。
“你先上手解毒吧,我一邊慢慢說?!?p> “…好。”
只見王伊寧應罷,便脫下了右臂的護具、挽起袖管,露出了那白皙中透著潤紅的小臂、輕輕擺放到了武大伯的胸口處。
隨后,便見他控制起了體內的蛇血來…
眾目睽睽之下,他的兩只金瞳緩緩轉變?yōu)榱吮叹G色,全身膚色也逐漸變得陰郁蒼白,臂上更是長出了蛇鱗與鉤爪…
數(shù)步外的黑翳燨見到這一幕,登時露出了驚恐的神色:
嗤!
在猶豫了片刻后,王伊寧遂當著在場眾人的面、將五指鉤爪刺進了武大伯的體膚內——
隨后,那《蛇功四式》中最是陰毒可怕的‘吞象式’,便立即發(fā)動了出來…
在眾人的目光中,武笑酒的胸腔附近、各道血管與經(jīng)脈皆同時凸起,血液在其中飛快流轉著…
與此同時,武笑酒的臉色也逐漸恢復紅潤,中毒的跡象與氣息皆在減退。
眾人見狀,頓時皆松了一口氣…
“伊寧,你說過…黑翳泉,黑翳瑯,還有你們以前的好友勞達,皆是死在這種劇毒下?!?p> 王鍥則是此時開了口說道,“阿武的實力在黑翳瑯與勞達之上,這點我們相信,但那黑翳泉…卻為何也在中毒過后,毒發(fā)即死呢?同一種毒…到阿武的程度便毒不死人了,黑翳泉…會死在這毒下嗎?”
王伊寧聽罷,頓時眉頭蹙起。
“加上你又說過,黑翳泉遇刺而死的消息…只是黑翳瑯口頭與你們說過。”
“而所有與遇刺當晚相關的事物,你們也只見了沾上毒血的龍袍與被他打碎的兵器而已?!?p> “你當上國師后下令搜索整個皇城,沒有找到他的遺體。”
“就連他下葬當天…由你們負責抬的棺槨,也輕得不像是裝有東西?!?p> 王鍥越說著越是神情凝重,“由此…我與元柏剛才經(jīng)過討論、皆一致懷疑,那黑翳泉是極有可能…并沒有死!”
“什么?!”
聽到這里,周圍后邊的武浩、鐘弘、王燾、黑翳燨等人登時皆驚訝萬分,當中,尤其是那位先皇皇孫最甚…
若皇祖父尚在,黑翳朝廷絕不至于淪落至今日…成為搖蕩于王氏與秦氏間,倍受擺布的空架子政權!
若皇祖父在,天下各大世家…什么秦瑝還是王伊寧,豈可如此囂張?豈會是今日之局面?
可是…皇祖父他真的還在嗎?
而另一邊,正在以‘吞象式’替武大伯解著毒的王伊寧聽到、則只是抬頭看向鍥伯與元柏叔,神情并未顯出驚訝…
“鍥伯,元柏叔,此事…我一年前便已懷疑過了。”
王伊寧轉回來、低著頭嚴肅說道,“當時…我第一次見到那位‘底牌’前輩時就已懷疑過,他要么是呂前輩,要么便是先皇陛下??珊髞怼以诨蕦m的最后一晚,卻又見他摘下過了面具,確實…只是張我不認識的臉孔而已。黑翳氏以武立國,歷來極度崇尚習武,加上又是皇族,有隱藏的高手在…我是相信的?!?p> “哦?不認識的臉,是嗎?”
薛元柏則是冷嗤著聲、轉過了身去說道,“那我問你,伊寧。曾經(jīng)的國師赫連莊,當朝的內務總管太監(jiān)黃氏,是否…也是不認識的臉呢?”
“這!”
王伊寧當即再抬起頭,神情凝重的看向了鍥伯與元柏叔去…
確實…他思前想后,卻還不曾從這個角度推測過。
金針易容之術,看起來并非什么獨門絕技,赫連莊會,秦瑝也會,那為何就不能認為…先皇陛下也會呢?
當天那晚,燈黑光弱,‘底牌’前輩的白發(fā)披散下來、蓋住后頸,確實不記得是否有暴露出針頭來。
那張不認識的臉…是否也是易容過的呢?
或者…更可怕的可能,曾經(jīng)先皇陛下還在時,也沒有誰特別留意或觀察過他的后頸,那有沒有可能…他與赫連莊一樣、甚至更為夸張,幾十年來…凡公開現(xiàn)身,他用的從來便是易容過后的臉…
而取下金針后,那張‘底牌前輩’的面孔,才是他的真容呢?
此時的王伊寧是越想下去,越只覺得可怕…
那隱藏在一個個謊言與隱瞞之下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王爺,你可知道些什么嗎?”
武浩此刻則是看向了黑翳燨去,“你是黑翳氏當今駐扎在北方勢力的最高代表,你爺爺…有沒有來向你知會過什么?”
話音落畢,在場眾人便也都同時看向了他去。
“不…并沒有。”
黑翳燨則是搖頭否認,“我不認為…皇祖父他還活著,若是他還在,豈會看著天下…淪為今日這般模樣?”
“這就是你格局小了,王爺?!?p> 王鍥直言不諱說道,“看你年紀尚小,王某便指點你一番吧:正因只有他在,天下各家都只會按兵不動,他才會選擇‘假死’,來引誘所有…不論是我王氏、敵秦氏,還是其它的段、岳、皇甫、司空各家等,早有野心、有所企圖的世家,都露出他們的真面目來…趕緊廝殺起來?!?p> “這樣…他便能趁朝廷看似已陷入擺布之際,站進這場風暴的風眼中,坐看天下各家亂斗…”
“直到以王、秦兩家為首的各大世家都殺干凈了,他便親自下場,收拾殘骸、清理余燼,拾取漁翁之利。”
“…最后,留一個安寧的江山給他的后人,續(xù)傳國祚?!?p> 王鍥眼神鋒利的解釋道,“畢竟…能整出‘太子金榜’這種東西,還能一整便長達三十年的老皇帝,這個眼光與心機…我相信他是有的。他應該也十分清楚,今日各大武林世家皆能崛起至此,多少也是拜他這位習武天子的六十年寬松治理所賜。這個最起碼的收尾措施,我也相信他是想做…且做得出來的?!?p> “對,而且就算那個‘底牌前輩’不是黑翳泉,又如何呢?”
薛元柏補充道,“伊寧相信他是黑翳氏的隱藏高手,和我們認為黑翳泉活著,兩者并不沖突。兩個人,可以同時存在。而且這樣的隱藏高手,或許在他們島上還有第三個、第四個,甚至更多都可以。”
“這…”
此時,不止黑翳燨,而是在場所有其余人都震驚了…
這些推測對于他們而言,未免太過于震撼、乃至于是超出理解范圍了,此前的他們,從未敢這樣去設想過一個人與一個家族過…
可對照如今天下形勢與他們所據(jù)情報看來…卻是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