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輕絮浮沙 黑沙覆柳
冉冉青煙,濃厚的血腥,鐵銹之味回蕩在偌大的不渡城中,久久不散,往日熱鬧的人市,此時已不再。早在大戰(zhàn)前夕一個月時,得到消息愿意離開家園的人們拖家?guī)Э诘奶油蠓剑藭r軍民的比列為九比一。那些不愿離開生我,育我甚至做好了埋我的民眾平靜的待在城中??墒虑熬退阕龊昧巳f般的心理準(zhǔn)備,但親身經(jīng)歷那百鬼嚎哭的地獄,這些留下的人依舊忍不住瑟瑟發(fā)抖。
老張頭是一位來此落腳有了半輩子的老人,他勤勤懇懇經(jīng)營著一個小小的面攤,除了偶爾生病外,不論刮風(fēng)下雨,他始終堅持出攤,老人老實,善良,幾十年里從未與人紅過臉,周圍的相鄰都也十分喜歡他。
今早老人依舊堅持出攤,不過老人的臉色有些蒼白,雖面色平靜但眼中依然藏不住擔(dān)憂,因戰(zhàn)事的緣由,這幾日面攤生意意料之中的清冷,老人孤寞的坐在老舊的長凳上望著空蕩蕩的街道。
“老張頭,來幾碗蔥花面。”
一位五大三粗帶著幾名小弟的中年漢子,神色倨傲的單腿跨坐在長凳上,蒲扇般的大手拍打著老舊的方桌,方桌四支木腿發(fā)出吱吱呀呀的呻吟。
“來了?!?p> 老張頭臉上有了一絲喜意,雖然此中年人平日囂張跋扈,有些欺軟怕硬,但老張頭從沒見過他做過什么喪盡天良之事,甚至幾次老張頭無意間見到他的善心。
“你怎么沒有離去?”
老張頭那張老臉隱沒在蒸汽中,隱約之間可以看出偏著頭望著中年漢子。
“你個老不死的,聶爺?shù)氖乱残柘蚰銋R報嗎?快點下面,爺爺們吃完還有事呢!”
老張頭對于聶虎的無理習(xí)以為常,手中的速度絲毫不變,不一會兒,幾碗熱氣騰騰的大腕面端了上來。
聶虎吹著氣大口的吃著,老張頭安靜的坐在一邊。
捧碗喝完最后一碗面湯,聶虎重重的放下空碗心滿意足的抹了一把嘴:“老張頭,記賬?!?p> 老張頭笑著點著頭,雖然聶虎每次吃完面都說記賬,但幾十次下來都沒有給過一文錢,老人也不計較,也從沒開口要過。
因為還有一兩個小弟還沒吃完,聶虎剔著牙瞥著老張頭,語氣雖然不善但卻含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guān)心:“兵荒馬亂的你個老不死還敢出攤,真是要錢不要命了,你說你一個老光棍這么拼命攢錢干什么?要不你將錢都給聶爺我,等你死了,聶爺給你厚土安葬,咋樣?”
老張頭搖著頭:“勞碌命,一天不出攤渾身不舒服,老頭子我留著錢每晚數(shù)一遍,睡得香?!?p> 聶虎翻著白眼,此時最后一個小弟也吃完,聶虎揮著手眾人大搖大擺的離開面攤,老人起身收好碗筷,繼續(xù)發(fā)著呆。
聶虎幾人東走西竄繞了大約一炷香后,來到一偏僻的巷口順著巷子來到一張貼一副門神的屋門前,聶虎上前三短一長兩急的敲打著暗號。靜等片刻后屋門悄然打開,聶虎幾人迅速推門而入。
從進門那一刻,聶虎幾人的神色,氣質(zhì)搖身一變,變得冷峻,淡漠。
這間院落從外面觀察的話毫不起眼,但內(nèi)里別有洞天,起初狹,赴前數(shù)十步,豁然開朗,寬闊的后院內(nèi)林林立立著數(shù)十位,涼亭內(nèi)端坐著一位毫不起眼的中年人。
當(dāng)下人躬身來到中年人身后稟告人齊后,中年人起身走出涼亭來到眾人眼前,淡淡笑著:“這幾年雖然‘輕絮’損失慘重不復(fù)以往,但你們‘黑沙’是不是也太自負(fù)了?覺得殺我很簡單?”
中年人看著依舊安靜的手下,有些欣賞:“心理素質(zhì)很不錯。”但轉(zhuǎn)而中年人神色一冷,大手一揮,安靜秩序的眾人瞬間炸開了鍋。
聶虎身軀迅猛的撲殺左前方之人,那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便被攔腰砍斷,一刀橫掃后,聶虎橫沖直撞,撞飛身前數(shù)人后,來到一位揮劍四掃的年輕人身前,左腳往前重重一踏,雙手握刀由下往上直撩。年輕人揮劍抵擋,但長刀蘊含的力量太大,長劍從中一分為二,年輕人瞳孔擴大,直到身軀分為兩半,那雙瞳孔才停止了擴散。
渾身沾血的聶虎有目標(biāo)的獵殺著,中年人安靜的看著混亂的眼下,嘴角有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原本分散兩邊持觀望的數(shù)人,此刻有三人突然沖向中年人,制式連弩射出他們最后的希望,可他們勾動的后一刻便被驅(qū)離了人間,也沒有看到寄載著他們希望的箭矢被中年人輕巧的躲過。
寒風(fēng)吹過,片刻之前熱鬧的院落此時突兀的恢復(fù)了寂靜,好似之前發(fā)生的廝殺像是夢境,不過,數(shù)具殘破的尸體以及鮮紅的血液證實了剛剛的一切不是夢境。
中年人看著剩下之人,眼神變得森寒無比:“讓‘黑沙’潛入是一種巨大的恥辱,城中依然還潛伏著‘黑沙’,而你們的任務(wù)是找到他們,殺光他們,大武的境內(nèi)只能有我們飄浮,不允許地底的深處藏有雜質(zhì)。”
“是”
整齊劃一的回答驅(qū)散了院落的寒氣。
“今次召你們前來除了引蛇出洞外,等會給你們一些可疑之人的名單,你們要迅速的查清他們的身份,若是確定‘黑沙’,可先斬后奏?!敝心耆说仁窒履玫綄儆谧约耗欠荼O(jiān)視的名單后,望著聶虎,“此次事件由你負(fù)責(zé)?!?p> 聶虎出了巷子后,惡棍的氣質(zhì)再次覆滿全身,只不過身后少了一位小弟,那位小弟在圍殺‘黑沙’時不幸英勇去世。
聶虎沒有直接去往自己名單之人的住處,如往常一般晃蕩在自己常待的幾處地方,不過身后的小弟逐個消失。
規(guī)律的攻伐再次開始,厚重的攻城石重重的砸在堅硬的城墻上,厚實的石板上,碎裂的碎石帶著巨大的動能四濺飛散,更有甚者,零散的蹦跳在老張頭所在的街道上。
看著拳頭大小安靜躺在路中的石塊,老張頭嘆了一口氣,起身不慌不忙的收拾著面攤,用油布遮蓋好桌椅后,老人吃力的挑著擔(dān)子搖搖晃晃的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
推開院門掃了庭院一眼后,老人眼中有了一絲警惕不動聲色的進門關(guān)了院門后,老人將擔(dān)子放入廚房后,隨手藏好一把剔骨尖刀,神色平靜的走向臥室,如往常般推開屋門。老人快速隱蔽的掃視了一圈,沒有可疑之人后,老人悄然松了一口氣,但仍舊嚴(yán)謹(jǐn)?shù)牟榭粗课荨?p> 在那處隱蔽藏有秘密的深洞中老人發(fā)現(xiàn)了一封無署名的信封,老人拿出信封掩蓋好深洞后就著陽光仔細(xì)觀察著信封,當(dāng)確定那處暗標(biāo)后老人拿出信紙仔細(xì)的閱讀。
腳下的灰燼隨著老人的舒展緩緩飄飛化為塵埃,老張頭藏起的剔骨刀此時斜立于桌上隨著老人的舒緩,輕輕顫動著。
四周的城墻處,火光沖天,人聲鼎沸,聶虎蹲在角落處遠遠的看著眼前盡頭的火光眼神中有著向往。
“老大,趁熱吃。”
小弟捧來的烤紅薯打斷了聶虎的想象,聶虎呼著氣大口的吃著,眼神瞥著斜對角的一處府邸,問道:“有什么異常嗎?”
“府內(nèi)的諜子黃昏時碰了一次面,沒有任何異常?!?p> 聶虎點著頭,大口吃著紅薯眼神不由的飄向遠處亮如白晝的城墻。小弟注意到聶虎的目光,蹲在聶虎身邊,好奇的問道:“老大,你想上城墻那邊真刀真槍的干翻北秦人?”
“有點,不過咱這些見不得光之人做不得?!?p> “老大你后悔入‘輕絮’嗎?”
聶虎隨手丟出紅薯皮,扭頭看著身邊的小弟,眼中有著亮光:“雖然我們沒有那種可歌可泣,但我們做的事絲毫不比那些士兵差?!?p> 小弟被聶虎看的有些難以直視,聶虎起身伸了伸懶腰,“我去其它地方看看,你好生監(jiān)看?!?p> 震天的廝殺嚇得皎月躲藏在厚厚的云層中不敢露出一絲真容,漆黑的城中,老張頭熟門熟路的敲響幾家屋門,片刻后,一身黑衣蒙面的老張頭身后緊隨著四位黑衣人。
五人悄無聲息的來到一處處特定的地點,在搜查到‘輕絮’暗中的人手后,五人如黑蛛般悄無聲息的潛伏到‘輕絮’身后,無聲無息的抹殺了他們。五人無往不利般解決了幾處暗樁后,來到下一處時正準(zhǔn)備解決此處暗樁時,聶虎突然出現(xiàn)。
長刀帶著寒風(fēng)穿透一名‘黑沙’的身體,直至釘在墻上,聶虎像猛虎般突入老張頭團隊,驚覺的‘輕絮’也奮力廝殺。
雖然被聶虎驚擾,但‘黑沙’畢竟萬全準(zhǔn)備,聶虎被老張頭纏著分不開身,幾名‘輕絮’被斬殺殆盡,‘黑沙’想要包圍協(xié)力捕殺聶虎,但老張頭揮手制止了。
聶虎與老張頭各換一拳后,兩人后退幾步站立,聶虎有些疑惑的看著面巾上的那雙眼,但轉(zhuǎn)而有些不可思議。
“老張頭?!”
“雖然很不愿意,但今晚你必須去死?!?p> 雙袖劃出兩柄剔骨尖刀,老張頭身形如風(fēng),雙刀如電般刺向聶虎。
當(dāng)皎月悄悄露出一點真容時,老張頭劇烈喘息著,黑巾因為沾血變重而掉落,雙手中的尖刀緩緩滴落血珠。
眼前聶虎那不瞑目的雙眼死死盯著夜空,老張頭有些不忍的看著聶虎的尸首轉(zhuǎn)過身對著‘黑沙’說道:“回去消滅一切可疑的痕跡,等待我的下次召集。”
皎月短暫瞥了一眼人間的煉獄后,嚇得躲在云層中不愿再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