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祁天的出現(xiàn)只是整個葬禮儀式的一個小插曲。蘇祁天被趕走后，葬禮繼續(xù)進行。
整整一天，陳府都籠罩在一片慘淡情緒之中，天空的小鳥似乎也被這情緒渲染，逐漸消失匿跡。
傍晚時候，一切都歸置妥當。按照大陳的習俗，人死之后并不能馬上下葬，需停棺三日，祭拜結(jié)束之后，方才能夠下葬。
夜晚悄無聲息的降臨。
葉婉怡跪坐在靈堂前，靜靜的看著自家相公的靈牌。陳清芷哭了差不多一天，此時已經(jīng)累得被丫鬟扶到后院休息。葉婉怡也很累，但她拒絕了休息。
張文勇坐在不遠處，盯著葉婉怡，以防止姐姐因為傷心過度而發(fā)生意外。
蘇塵借著月光，從門外走了進來。
“文勇，累了就去睡吧?！碧K塵對張文勇說道。
張文勇?lián)u搖頭，用目光看了葉婉怡一眼。
蘇塵嘆了口氣，走到葉婉怡身邊，跪下，恭恭敬敬的上了柱香。
“師娘，節(jié)哀順變。人死不能復生，我們總要面對現(xiàn)實?！碧K塵輕聲勸道。
葉婉怡動了動嘴唇，臉色已經(jīng)蒼白到了可怕的地步。她道：“我想再陪他一會兒?！?p> 蘇塵沒有說話，只是陪在葉婉怡身邊。
過了許久，葉婉怡忽然說道：“子清，當初你的老師將你逐出師門，你還能回來給他祝壽，我很欣慰?！?p> 蘇塵道：“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話是師娘你對我說的。況且老師其實平日里對我不錯，逐我出師門，可能便因為我不夠爭氣吧。既然是我自己不爭氣，那又怎么會怪罪老師呢？”
葉婉怡道：“你老師將你逐出師門，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p> 蘇塵點頭道：“老師已經(jīng)與我說過了?！?p> 葉婉怡道：“他有告訴你真相嗎？”
“那倒沒有。”蘇塵回答道。
葉婉怡嘆道：“有一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當年有一個宰相叫蘇軾，你聽沒聽過？”
蘇塵道：“左相蘇軾蘇大人，子清自然聽過。”
葉婉怡道：“那你知不知道，你與這蘇軾蘇大人，有著極其緊密的聯(lián)系？”
“什么？”蘇塵很是意外，“蘇大人位居人臣，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秀才，怎么可能會有聯(lián)系？”
葉婉怡道：“這事情起初我不知道，相公也不知道，直到幾個月前，相公的一位至交好友從臨安來到揚州，這才將此事告知給我們?！?p> 蘇塵正色道：“請師娘告知?！?p> 葉婉怡道：“蘇大人年邁之時，辭官歸家，后來南下游歷，最終定居江南。那時候，他定居的地方，便是這揚州。蘇大人雖然年邁，但仍舊在揚州娶了一房小妾，后來生下了一個男孩。蘇大人本來打算帶著小妾和小妾所生的男孩返回東京，但是突發(fā)疾病，撒手人寰。只留下小妾一個人撫養(yǎng)這個男孩長大成人。然而這個小妾本就是青樓女子，哪里會持家之道，那孩子還沒長大，蘇大人留下的萬貫家財就被她敗光了。那小妾也是鐵石心腸，竟然將孩子扔下不管，自己改嫁旁人。”
蘇塵聽到這里，隱約知道了些什么。
葉婉怡接著說道：“后來，那孩子艱難長大，在揚州漸漸安定下來，娶妻生子，雖然不富裕，倒也樂得安穩(wěn)。他的孩子又慢慢長大，又娶妻生子，剩下的那個孩子，就叫蘇塵。也就是你?！?p> 蘇塵啞然，道：“那豈不是說，蘇軾蘇大人是我的曾祖父？”
葉婉怡道：“如果相公的朋友沒有弄錯的話，你便是蘇大人的曾孫?！?p> 蘇塵啼笑皆非，道：“不知老師那位朋友是怎么查到的？這事情，就連我爹都不知道。老師的那位朋友，到底是誰？”
葉婉怡道：“常人想查，自然非常困難，但是只要通過官府戶籍，稍加偵查，便能將一切查個明明白白。相公的朋友，叫王宇修，乃是王安石王大人的孫子?！?p> “王安石的孫子？”蘇塵聽到這里，徹底明白了來龍去脈。
蘇軾當年位居左相，而右相乃是王安石。兩人因為政見之相悖，成了一世之敵。王安石更是因為蘇軾被貶，最終抑郁而死。若說天下誰最恨蘇軾，那自然就是王安石以及王安石的后人了。
這么說來，那叫王宇修的，倒確實有可能查出蘇塵祖上的事情。
但問題是，王宇修為什么要查這些事呢？查了又能怎樣呢？
蘇塵道：“師娘，我還是不明白，那王宇修查這事情干嘛？”
葉婉怡道：“你未曾去過臨安，不知道蘇家在臨安的勢力。蘇軾辭官之后，蘇家人仍舊在朝中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到如今，蘇家一家三位大才，都在朝中任職，兩文一武，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人物。但是王家早就衰落，王宇修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方才得了一個正四品的太常寺卿。王宇修這數(shù)十年來，千方百計想要扳倒蘇家，奈何蘇家密不透風，根本無下手之處。后來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得到的消息，知道蘇軾晚年在揚州留下了一脈，于是便來到揚州打探，這才知道子清你的身世?！?p> 蘇塵道：“那王宇修就算知道了我的身世，又能如何？”
葉婉怡道：“王宇修跪在相公面前，求他將你逐出師門。當時他說，他想通過你，給蘇家平添恥辱，敗壞蘇軾的名聲。相公無奈之下，方才應允。然而不過數(shù)日，你父母便被王家人害死，我總覺得，這兩件事中有著某些聯(lián)系。不過相公不讓我去查，我便沒有去查?！?p> 蘇塵腦中靈光一閃，道：“難道這個王家，與那王宇修有什么關(guān)系？”
葉婉怡道：“這事情，還需要調(diào)查一番才行。但我想，諸事不會如此巧合?！?p> 蘇塵想了想，道：“多謝師娘指點迷津，可是我還有一事不明，老師乃是大學之人，王宇修意圖如此明顯，他為何卻在之后不重新將我收回門下，反而讓我在您的布行工作？”
葉婉怡嘆道：“人啊，總是會被虛名所累，相公他自然覺得，君子一諾千金?？鬃釉疲佑饔诹x，小人喻于利。他既然答應了王宇修，就絕對不能反悔，所以即便心中萬般慚愧，也只是幫你對付了那王家，卻沒有將你收回門下。我這許久不回臨安去，想必王宇修在臨安，已經(jīng)對蘇家出手了。就是不知道，你這些事，到底能不能給蘇家蒙羞。”
蘇塵笑道：“師娘放心，聽您的意思，蘇家在臨安勢力很大，既然是一個大勢力，那這一點點丑聞，又算得了什么呢？王宇修此舉，只能顯示出他的黔驢技窮?！?p> 葉婉怡道：“也對，或許如此?！?p> 王宇修……
蘇塵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將王宇修三個字，深深印在了腦海之中。
也許一切的開始，都是因為王宇修。
葉婉怡說完這件事，轉(zhuǎn)而又對蘇塵說道：“這事情老早便應該告訴你，但相公始終不讓，現(xiàn)在也許是個恰到好處的時機?！?p> 蘇塵道：“多謝師娘告知真相，倘若沒有師娘，恐怕這件事情，我這輩子都不會知道的?！?p> 葉婉怡道：“真相始終是真相，永遠不會被真正埋沒。子清，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是我陳家與葉家，所有的希望?！?p> 蘇塵正襟危坐，道：“師娘請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