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的這么固執(zhí)?”
巍峨冰冷的宮殿中,仁宗皇帝陳煜正臉色陰沉地坐在龍椅上。
玉階下,秦夜躬身道:“回稟陛下,據(jù)微臣從劍四先生那里得到的消息,公子確實沒什么改變,也沒有絲毫退讓認輸?shù)嫩E象!”
“你確定劍首已經(jīng)用盡了所有的手段,他依舊無動于衷?”陳煜再問。
秦夜的頭壓得更低,“是的,陛下,皇陵帝窟里面所有的折磨手段都已經(jīng)用盡,公子依然沒有絲毫動容?!?p> 陳煜深吸一口氣,雙眼微凝著走下玉階,看向殿宇外漫天的星宿,說道:“既然尋常手段都已沒了作用,就把晨妃和那個弓步的尸首,還有那柄劍帶過去,告訴劍首,讓他殺人,他若不動手,他在留園里的那些家丁、仆人都會被處死在他面前!若是如此,他還是不愿意動手,你告訴劍首,他可以全權專斷,他該知道怎么做?!?p> 秦夜雙眉輕挑,心中涌上一股寒流,猶豫片刻后,低聲勸道:“陛下,如此一來,怕是您和公子的關系真就有了裂痕,再難挽回了?!?p> 聽了這話,陳煜的身子忽然頓住,沉默良久,才說:“我和他之間不需要父子之情,既然生在帝王家,他就該有這樣的覺悟,去辦吧?!?p> “是,微臣告退!”
秦夜躬身離去。
當空曠的大殿內(nèi)再次只剩他一人,陳煜冷厲的雙眼漸漸變得溫柔了些許,夜風呼嘯,他抬頭看著滿天的星宿,好似閃爍的眼眸,喃喃自語:“依依,你放心,在他幡然悔悟之前,我就會還他一個萬人敬仰的名聲,會幫他清理掉登基路上所有的阻礙,不管是李長陵、鄭懷苑和蕭山景,還是他的師兄林笑非、太白劍宗、八十里桃源,甚至那個屢犯天威的江湖,他們都得死,都得死!”
……
「生不如死」,這是蕭臨晨現(xiàn)在唯一的感觸。
此刻,她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地方不是如同削肉磨骨一般疼痛,簡直痛不欲生,冷汗淋漓,將衣衫浸透了一遍又一遍,她疼暈了一次又一次,卻再沒掉過一滴眼淚。
不管是唐依依,還是偶爾進出墓冢的韓子非,她都沒有再多留意一眼。她靜靜地躺在石棺上,只是目光微移,看著墓冢角落綻放的那一圍扶幽花,愣愣失神,因為一樣白,白的就像那人戴著的蘆花面具。
現(xiàn)在的她全身都裹滿了布條,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個巨大的蠶蛹,在等待破繭成蝶的那一天,全身已經(jīng)疼得連咬緊牙關的力氣都已經(jīng)失去,她心底仍舊不停地重復一句話:
“白諾城,你等我,你要好好活著,一定要活到我們下次見面的那一天!”
……
群魔還在呼嘯哀嚎,直到數(shù)日不見的劍首忽然走進皇陵帝窟,一眾牛鬼蛇神才立馬止住聲音,細看下,只見他的肩上扛著一個偌大的麻袋,很長一直拖到腰際,他步伐輕快,不過片刻就坐在了那塊青石上。
他放下麻袋,抬頭看著白諾城的洞窟,運功喝道:“地魔星,我給你帶來了有趣的東西!”
鐵鏈拖拽的聲音從高處傳來,過了片刻,只見一個蓬頭垢面、胡子拉碴的男人艱難地走到了鐵門邊,這人眼眶發(fā)黑、枯瘦如柴,臉上無半點血色,好似被抽干了鮮血精魂,原本那雙冷厲清明的雙眼已變得疲憊不堪、黯淡無光,誰能想到這模樣邋遢,就像乞丐一樣的男人,竟然是白諾城。
白諾城雙手抓著鐵門,低頭看了看坐在青石上的劍首和他身旁的麻布袋子,拖著沙啞的聲音,艱難地吐出幾個字,“什么東西?”
“哼哼,”劍首忽然冷笑出聲,答道:“都是你久違的故人?!?p> 說罷,他猛地向上一提,那袋子里的東西就一股腦的倒了出來。竟然是一具被烈火焚毀得只剩一半的焦尸,和一具已經(jīng)快要腐敗的男尸,他雙腿的膝蓋以下空空如也,全身衣衫上更有千百道細小的口子,密密麻麻,好像漁網(wǎng)一般。
“弓步?!”
白諾城原本疲憊的雙眼陡然瞪圓,雙唇顫抖,忽然他猛烈地搖晃著鐵門,目眥欲裂地吼了起來,“陳煜,你這畜生,連死人也不能讓他安眠嗎?”
洞窟內(nèi),怒吼聲撕心裂肺,來回沖擊。
過了良久,數(shù)日顆米未進的白諾城終于氣衰力竭,漸漸平復了情緒,又看劍首依舊詭異地站在原處不發(fā)一語,這才注意到弓步身旁被燒焦的尸首,女尸,白諾城的心陡然一驚,顫聲問道:“她是誰?”
劍首將空空如也的麻袋扔進湖中,淡淡地說:“一個女人,一個被你利用拋棄,最后又因你而死的女人?!?p> “被我利用拋棄,因我而死?”
聽了這話,白諾城的心瞬間顫抖了一下,腦中思緒飛轉(zhuǎn),滿足這個條件的,以前只有柳琴川,可是這人顯然不是柳琴溪,那么……剎那間,他似乎想到了某種難以置信的可能,忽然驚呼出聲:“蕭臨晨???”
說話間,他登登后退了兩步,眼神中盡是震驚。
聞言,劍首原本空洞無神的雙眼忽然瞪大,好似有了興趣,終于點頭道:“是的,她正是夢蘿宮的主人,仁宗皇帝陳煜的妃子,武疆王蕭山景的妹妹——蕭臨晨!”
“不……我明明已經(jīng)安排屠狂南送她安然離去!”白諾城歇斯底里的怒吼起來。
劍首搖了搖頭,道:“秦夜都沒去赴約,你以為他們走的了嗎?而且即便走的了,她也未必愿意,因為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是她自己點燃了夢蘿宮,然后引火自焚?!?p> 說著說著,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幾分,目光如淵,“地魔星,這樣的景象,我想你應該比我更熟悉,就像當年的柳琴溪,在幽州眉莊,不是嗎?”
“柳琴溪,眉莊,蕭臨晨,夢蘿宮……”
然而,此時白諾城對他的話好似充耳不聞,他全身的骨頭好像已經(jīng)寸寸折斷,人已經(jīng)站不住,就癱軟般依靠在潮濕的墻壁上,喃喃自語,“對,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就像當年的柳琴溪,就像當年在眉莊,原來這些年,我什么都沒改變,我竟然什么都沒改變,還是這樣愚蠢至極、自私自利的負心人!”
忽然,他猛地沖上前來,猛烈地撞在鐵門上,“啊……不,我不信,我要出去見她,你告訴陳煜,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劍首看了看仿佛一瞬間就瘋狂起來的白諾城,冷笑道:“皇陵帝窟,九州重地,豈是你說進就進,說出就出的?不過,陳煜確實給了你一個選擇的余地……”
說到此處,只聽“嗆”的一聲嗡鳴,忽然從他寬大的袖中甩出一口寶劍插在青石上,正是天下第一神兵——亙古恒無劍,隨即只聽他高聲喝道:“用此亙古劍,殺光這里所有的人,你就可以出去!”
白諾城瞳孔猛縮,好似被一道驚雷轟擊在心口,過了許久才斬釘截鐵地怒斥道:“做夢,我不會殺這里的任何人?!?p> “王蕭,張真,杜雅苑,劉老媽子……”
劍首冷笑著念出一串名字,拖著怪異的聲音說:“一命換一命,他們不死,那些被你偷偷遣散的隨從、仆人就得死,而且死法會比那個弓步凄慘千倍萬倍!再者,或許……也由不得你。”
接著,只見他抬眼掃視一圈那些探頭觀望的人,最后指著白諾城,運功喝道:“此人,白諾城,乃是當今仁宗皇帝陳煜與聶云煞之妻唐依依的私生子,是他唯一的兒子,也是大周唯一的皇位繼承人,所謂父債子償,你們所有想對陳煜發(fā)泄的憤怒和怨恨,都可以讓他兒子來償還!”
頓了頓,他揚起一抹詭異的笑:“當然,殺了他,你們……也可以出去!”
說罷,他抬手輕輕揮出,指尖登時射出萬道劍氣,瞬間斬斷了囚徒的牢籠,也將白諾城扯下高空,只寂靜瞬息,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狗皇帝的野種,殺?。 ?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