謠言滿天飛,這消息自然也傳入了白諾城的耳中,此時他站在蘆風細谷、伊人湖畔,身前是柳琴溪的墓。他雙眼布滿血絲,已三天三夜沒睡覺,他很清楚那個真正的白諾城已經死了,是他親眼看著死的,可是他卻解釋不了白關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幫他,最后甚至喬裝潛入天墓山莊,對他忠心扶持,他的頭又開始疼了,就像當年姑紅鬼設計他的時候,就像前不久知道柳明旗和溫靜霜,這次又是誰?他自然知道是誰,白關一死,消息就傳了出來,恨他入骨要置他死地者,非扶幽宮莫屬!
但是可以為他解釋的人已經不在了,姑紅鬼死在他的手上,白關已經喪命扶幽宮,當年知道此事的只有唐伊伊,可惜她已二十多年沒再現(xiàn)江湖,茫茫人海哪里去尋?
他早已不是當年的白諾城,他自然知道這個謠言會給他給天墓山莊帶來多大的災難,此時真感覺自己就像是汪洋大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打翻擊沉……
他的劍再快,又怎能快得過謠言,在鋒利,也不及命運!可是此時他只能練劍,手中是縱橫劍,握著它就如同牽著柳琴溪,他閉著眼在蘆風細谷里翻飛,蘆花如雪,劍氣縱橫卻毫無章法,真氣時散時收,大有走火入魔之勢!
這時,突然只聽耳邊有人在說:“你來,你來,我在碧怒江,等你!”
他突然睜開雙眼,收劍入鞘,縱身飛出蘆風細谷,直向碧怒江掠去……
兩岸懸崖峭壁,他貼著江面飛行,脫了靴子,雙腳在水面劃出長長的水跡,心中只想著不知哪處是柳琴溪被打撈起的地方。半日,突然又見到了那座江上的風雨情樓,白諾城只嘆一句“有緣”,便赤足躍上夾板。把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子驚了一跳,更巧,正是蓮心:“呀,白……白公子,你怎么在這?”
白諾城問道:“我那間房子可還留著?”
蓮心見他眼圈發(fā)黑,雙眼發(fā)紅,布滿血絲,有些害怕,忙點頭道:“留著呢,秦坊主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給您留??!”
白諾城皺眉問道:“秦坊主走了?她去了何處?”
蓮心臉上發(fā)紅,眼中帶淚說道:“您的那個傳言傳的滿天下都是,秦坊主聽了急的不行,當天就變賣了風雨情樓,花錢請了幾個懂武功的酒客去天墓山找您了?”
聽完,白諾城頓時愣在船頭,如同泥塑了一般,心中卻如同翻起了驚濤駭浪,許久才說道:“我知道了?!闭f罷,又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全部遞了上去,說道:“蓮心姑娘,你把銀票收好,等秦坊主回來就說讓她把風雨情樓再買回來!”
蓮心猶豫片刻,接過銀票貼身藏好,又問道:“如今聽說許多門派和殺手都往天墓山去了,秦坊主若是在那,還能活下來嗎?”
白諾城突然笑道:“放心吧,會的,她會活下來的,你在這等她!”說罷,轉身就飛出了風雨情樓,大笑著向天墓山掠去……
如今的天墓山早已是風聲鶴唳,白諾城已失蹤一月有余,江湖又突然傳出這樣的留言,便是不用打聽,也知道此刻有多少殺手和依附于那些勢力的江湖門派正在趕來,大戰(zhàn)在即。屠狂南和左岸霄匆忙調度,增加崗哨,在山中多設暗器、陷阱。
突然,一條人影掠入殿內,兩人轉頭一看正是白諾城,皆是大喜過望。白諾城剛剛坐下,立馬吩咐道:“屠狂南,集合所有弟子,殿前集合;左岸霄,整理山莊財物,同時帶人將那九十九口寶劍全部挖出來!”
“是”兩人一愣,立馬領命離去。兩人做事極為利落,不過一炷香世間所有弟子均已聚齊,平時江湖中難得一劍的寶劍在殿前擺了一大片。百十名弟子看的震驚不已,早已垂涎三尺,白諾城運功說道:“如今四方強敵來襲,天墓山莊已非久留之地,堅持一個月還留在山莊的弟子,白諾城在此謝過了,這里有幾十口寶劍,每人可任選一把,再到左岸霄長老處領黃金五十兩,今夜就離開天墓山莊!”
聞言,一眾弟子和屠狂南等人都以為他在說笑,反應過來,臺下頓時亂做一團,屠狂南第一個忍不住開口:“莊主,我等敢留下來,都是忠心于您的,如今強敵來犯,我等豈能在此時離開?”
臺下弟子立馬跟著應和,白諾城冷聲說道:“從今日此時起,天墓山莊就此解散,我與諸位各奔東西;明早,誰還敢留在山中,別怪我劍下無情!”
說罷,轉身一劍劈出,正殿轟然倒塌,煙塵未散,白諾城人已不見……
天墓山莊的弟子一夜之間走了大半,便是還有十幾個想留下來的也被左岸霄一一勸離。直至寅時,等其它弟子全部下山,兩人才緩緩敲開了白諾城的劍室,屠狂南低聲說道:“莊主,弟子們都已經下山了;我二人……想留下來!”
白諾城搖了搖頭,說道:“現(xiàn)在你們幫不上忙,不必枉送性命,如今的我也保護不了你們。若有一天,我的劍,再不懼世間恩怨,你們,就回來!”接著給二人遞上一本秘籍,一封信說道:“左岸霄,我知道你想練劍,這本秘籍記錄的是天墓殺劍,包括我所有的感悟,現(xiàn)在交給你,如今天下各劍派中,天一劍窟最有底蘊,且群龍無首,正是建功立業(yè)的好時候,你可以去那里;這封信,屠狂南你帶著去中州再打開,去幫我做一件事?!?p> 屠狂南顫抖著接過信,問道:“莊主,那你呢?”
白諾城笑道:“我還有些恩怨沒了,犂星先生的仇也沒報,我不會那么容易死的!另外,這次你們下山幫我找一個人,她叫秦且歌,是個樂坊的老板,三十出頭,左邊眉梢有一顆痣,她現(xiàn)在應該在來天墓山的路上,找到她,保護她離開,你們就可以走了,這是我給你們最后的命令,去吧!”
屠狂南和左岸霄兩人對視一眼,沉默良久,才躬身見禮,退了出去……
白諾城緩緩閉上雙眼:“母親,師傅,柳琴溪;我,要陪你們來了!”
通往天墓山的道路早已擁擠不堪,密密麻麻全是江湖人,其中以昆侖為首,昆侖又以快劍柳習風和丁冕為首;除昆侖外,巨劍門,青云門,歸云洞等七八個門派都已來人;其它叫不出名字的江湖人,更是不計其數(shù);秦且歌的馬車混在人群中,她掀開簾子看了看外面烏泱泱的江湖人,心中越是怕,越是擔心……
渡明淵,葉郎雪一身白色素衣,持劍而立,望著演武場上數(shù)十名整裝待發(fā)的精英弟子,轉頭對傅青畫問道:“到齊了嗎?”
傅青畫點頭道:“回稟掌門,齊了,隨時可以出發(fā)!”
葉郎雪運功喝道:“出發(fā)!”
傅青畫鏘的一聲拔劍,喝道:“出發(fā),為小師叔助陣!”說罷,縱身隨葉郎雪躍出,一眾弟子也都拔劍跟上。
然而眾人剛剛下山,卻被一個人攔在山腳,那人一身青衣,眸似秋水,手中握著一柄再普通不過的三尺劍。葉郎雪皺眉問道:“閣下在此阻攔,與我白師弟有仇?
那人搖了搖頭,說道:“我與他素未謀面,更無仇怨!”
葉郎雪皺眉又問:“與我有仇?”
那人輕笑道:“談不上仇,只聽說閣下最近與顧惜顏常有書信往來?”
葉郎雪略驚,盯著他看了片刻問道:“梧桐雨廬,黃易君?”
那人點點頭,葉郎雪說道:“今日在下有事,可否改日再戰(zhàn),我想你也不差這幾天!”
“可以”
“多謝!”
黃易君卻仍攔在路上,又道:“我可以等,我也確實不差這幾天。不過,我的劍等不了,你去了也未必能活過這幾天,與其死在別人劍下,不如死在我的劍下!”
劍鳴嗡嗡,葉郎雪面色已冷,對傅青畫吩咐道:“你帶弟子們先去,我隨后就到!”傅青畫猶豫片刻,應諾道:“是,所有弟子跟我走!”接著便領著一群弟子,繞過黃易君一路疾行,黃易君看也不看并未阻攔。
兩人同時拔劍,七十二式縱橫劍已變?yōu)榍锟v橫劍,秋水劍也終于使出最后兩招……
太白劍宗,林笑非看著攔在門口的柳明旗,已有些微怒,說道:“舅舅,我?guī)煹苡须y,這次無論如何我也是要前去的,還請您讓開!”
然而柳明旗卻依舊堵在門口,紋絲不動。身旁的溫靜霜見兩人互不相讓,僵持已久,早已急不可耐,連忙拉住柳明旗的衣袖,說道:“舅舅,你就讓開吧,這次你再不讓夫君前去,他會怪咱們一輩子的!”
柳明旗突然嘆了口氣,竟然哭出聲來,說道:“傻丫頭,你知道那白諾城是誰嗎?”
林笑非和溫靜霜見他突然老淚縱橫,都是一驚,溫靜霜說道:“當然知道,他不也是劍神前輩的弟子,夫君的師弟嗎?”
柳明旗冷笑一聲道:“那是之后的事,他之前是渡明淵的弟子,他的未婚妻是柳琴溪,你的表姐!你現(xiàn)在可知道,你父親當年是死在誰的手上了嗎?”
溫靜霜撲通一聲,嚇坐在地上,腦中思緒萬千說道:“當年爹爹陪舅舅去給表姐賀喜,卻被她未婚夫所害,白諾城是表姐的未婚夫,那他……”柳明旗接口說道:“對,他,白諾城就是你的殺父仇人;是你唯一恨在心底的大惡人!”
溫靜霜的臉已嚇的慘白,毫無血色,目光呆滯;林笑非也震驚的呆在原地,久久不語,過了半晌才突然問道:“舅舅是何時知道的,是我與霜兒成親之后,還是……”
柳明旗冷哼一聲,說道:“林笑非,你以為舅舅如此歹毒,一早就暗設這離間計?舅舅在你眼里,就如此不堪?對,我一早就知道你與白諾城的關系,但是自從見你對霜兒一往情深,霜兒又離不開你,再大的仇怨,老夫也一個人忍下了。你自問這一年多,舅舅可曾讓你去陷害白諾城?若不是為了霜兒,我今日也不想攔你,可你有沒有想過她父親在天之靈?舅舅不期盼你去殺他報仇,但舅舅也求你不要插手,你師傅也說此事干系重大,太白劍宗不出一人,你已是有家室的人,不能再隨心所欲了!”說罷,竟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一跪如同一道驚雷擊中林笑非的心間,他突然全身猛烈顫抖起來,“啊”接著大叫一聲,一劍破開屋頂,沖天而起掠了出去……
瀑布盡頭,馬車已無法通行,周圍的江湖人見她一個孱弱女子竟然也上天墓山,都出言取笑:“喲,現(xiàn)在這弱女子都想去殺人領賞錢?還是你跟那白諾城有仇?不過看你這嬌滴滴的樣子,去也白去!”
這時,又有一個好事的漢子不懷好意地在秦且歌身上看了兩圈,壞笑著說道:“呸呸,誰說去也白去,我看這位小娘子才是最厲害的高手,還該打頭陣,今夜爬山天墓山就把她送進去,只要她施展一夜,保管那白諾城雙腿發(fā)軟,明天還提什么劍,哈哈!”聞言,人群中頓時一陣壞笑。
“大爺?shù)?,你們狗嘴里說些什么?”原本被花錢雇來的幾個酒客早已看不過去,出拳就打,然而他們雖識風月情曲,功夫卻粗淺不已,三兩下就被打翻在地。嚇的秦且歌俏臉慘白,這時只見兩道黑影閃過,接著就聽見幾聲清脆響聲。方才發(fā)笑的幾個男子,臉上一紅,伸手一摸火辣辣的疼,竟然都挨了一巴掌,定睛一看,秦且歌身邊已站了兩個陌生男子,自然是左岸霄和屠狂南。
最先出言的男子,一步踏出罵道:“哪來的混蛋,敢招惹我們兄弟盟,你找死不成?”
屠狂南看也不看他一眼,對秦且歌抱拳問道:“敢問姑娘可是秦且歌,秦坊主?”
秦且歌一愣,點頭應道:“正是奴家,不知少俠是?”
屠狂南笑道:“我二人都是天墓山莊白莊主手下,我是屠狂南,他是左岸霄,我二人是奉莊主之命,來保護秦坊主離開的!”
秦且歌聽了,心中又驚又喜,連忙搖頭說道:“不用不用,二位少俠武功這么厲害,還是趕緊去幫白公子吧!”
屠狂南正要說話,人群卻已圍了上來,那男子拔劍喝道:“我倒是誰,原來是白諾城的同黨,你敢出來不怕死嗎?”
哪知話語剛落,又是一聲清脆響聲,他另外半邊臉也挨了一記耳光,這時又落下來一條人影,他卻怒不起來,原來來人竟是個絕色佳人,花無人瘦,人比花嬌,如此風華絕代,整個江湖唯有顧惜顏一人,只見她看著那男子說道:“我是顧惜顏,要報仇來昆侖找我,現(xiàn)在,都給我滾!”
人群中有人反應過來,江湖第一美人,昆侖第一高手竟然也出現(xiàn)了。見她容貌雖美,人卻不善,也不敢再留,都灰溜溜的退走。秦且歌也被顧惜顏的容貌驚了片刻,連忙躬身見禮,說道:“多謝姑娘出手!”
顧惜顏盯著她,問道:“你絲毫不懂武功,來此天墓山為何?你與白諾城是什么關系?”
秦且歌面色微紅,說道:“白莊主是我風雨情樓中的酒客,對妾身多有照顧,前日聽他有難,特來看看!”
顧惜顏沉思片刻,又看了看她微紅的臉,冷笑道:“沒想到他還是如此風流人物,既然如此,死了就死了吧!”說罷,再不停留,轉身就掠出了天墓山……
秦且歌一愣,對屠狂南問道:“這位姑娘是?”
屠狂南搖頭道:“她是莊主的對頭,走了也好,秦坊主,我們先下山吧,不僅姑娘去了并無助益,便是我二人也絲毫幫不上忙,此地魚龍混雜,不宜久留!”
秦且歌咬著嘴唇沉思片刻,只能點頭應允,下山路上不知回了幾次頭……
天墓山巔,白諾城迎風獨立,微閉著雙眼。
山中的吵雜聲已越來越近,他已感應到幾個熟人,昆侖的柳習風,丁冕;湘王府的高手;流星半月閣的少閣主李庸,還有暗影樓的掌門戴相瀾,他雖然隱藏在山林間,又盡量遮掩了氣息,但終究逃不出心劍的感應,白諾城心中冷笑:“鐵算盤,這次你又受了誰的指使,收了多少好處,帶這么多殺手過來?”
涌進莊里的都是江湖上的普通貨色,真正的高手殺手在林間,莊外還有很多門派在觀望,天一劍窟,通古劍門,離忘川;太白劍宗和渡明淵卻無一人來,白諾城心中微涼,暗自冷笑。林笑非也沒來,或許被柳明旗絆住了手腳,不免有些擔心。不過轉頭一想,心中全是自嘲,孤家寡人竟然還擔心別人有家有室有門有派有師傅的劍君子,豈不可笑?
“嗖嗖嗖……”突然兩旁的密林中射出一片密密麻麻的長弩,遮天蔽日宛如箭雨,每只箭都長有一丈八,粗如大腿,是軍隊才有的特制攻城弩。
白諾城手中縱橫劍極速揮舞,瞬間百十道劍氣激射而出,將那些長弩盡數(shù)劈開,叮叮當當落了一地。接著他猛地睜開雙劍,長劍指天,運功大喝一聲:“要殺我白諾城的,就派出真正的高手來,丁冕、柳習風、戴相瀾、李庸如此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漢,出來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