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值得注意的,還是他腰帶上插著的那柄折扇。
瞧見這折扇,錦衣人目光中的驚怒已變?yōu)橛樞?,他格格笑道“不只殺你,還要殺唐峰呢!”
聽了這話,唐柔上上下下望了他幾眼,又瞧了瞧他手中的鐵槍,忽然縱聲狂笑起來。
他這一生中實在從未見過這么好笑的事。他的笑容中也蘊(yùn)含著歡喜,殺自己并不是重點,殺唐峰倒剛好合了他的意。
錦衣人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懂得這人在笑什么。他自覺說的話并沒有值得別人如此好笑的。
唐柔驟然頓住了笑聲,因為他已覺這錦衣人既非瘋,亦非呆,不是在開玩笑的,說的話竟似很認(rèn)真。
錦衣人的確很認(rèn)真,他向來只做自己認(rèn)為有把握的事,但那些事又非常的困難,于是他說的話,時常會引來別人的嘲笑??墒?,他知道那是正確的事,正確到連自己都深信不疑,自信當(dāng)然是好的,但誰又能說,他的自信不是凌駕于自負(fù)之上?
然而,唐柔同樣很自信。甚至比錦衣人更加自信!
他自信自己能夠活下去,自信他的頭還會一直乖乖呆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身上的衣服還沒有干透,有的甚至已結(jié)成冰屑,但他的身還是挺得筆直的,直得就像標(biāo)槍。
外面原本晴朗的天,此刻不知什么原因竟然逐漸暗淡下來,熾熱的太陽也被層層云霧遮擋,仿佛很快天上就要下起雨。屋內(nèi)光線暗了下來,他們彼此漸漸的看不清對方的臉。
但他的臉看來仍是那么孤獨,那么倔強(qiáng)。
他的眼里永遠(yuǎn)帶著種不可屈服的野性,像是隨時都在準(zhǔn)備爭斗、反叛,令人不敢去親近他。
從前的他不是這樣的,從前的他是人們口中的好孩子,但如今唐柔以長大,他以發(fā)覺,人們口中的好孩子在這個世上,似乎屁用都沒有。于是他決心做一個壞孩子,不至于干壞事,但絕對是個壞孩子……
如今,對方要來殺他了。
但他一看那柄劍,又不禁大笑起來,他只覺得好笑,為什么那樣可笑。
一個自認(rèn)為很聰明的人,會不會其實就是一個無藥可救的傻瓜?
笑聲中,他的飛刀銀光一閃,似乎要劃開那人的脖頸。
錦衣人看到他笑容的時候,眼前出現(xiàn)了一道光。
銀色的長??!銀色的閃光!
好大威力!這一刀下去,自己豈不是要尸首分離!
他被唐柔這一舉動所震驚,是哪個混賬王八蛋的說的,書生不會殺人!
書生當(dāng)然會殺人,當(dāng)他們被真正激怒的時候,他們所爆發(fā)出來的力量,足以讓所有人恐懼,到那時,他們就是死神!
當(dāng)銀弧飛來時,錦衣人的鐵槍也遞了出去。
‘叮――’
一聲清脆,銀弧飛刀與鐵槍槍尖撞在了一起,這聲音雖然清脆,卻如同一枚針般刺入每個人的耳中。尖利且猛烈!
錦衣人傲然道“你看我這一槍還準(zhǔn)嗎?”
唐柔的臉上絲毫表情都沒有,道“準(zhǔn)。”
錦衣人獰笑道“你怎樣?”
唐柔道“我還有很多飛刀。”
錦衣人道“可它終究有用完的一天?!?p> 唐柔道“但對付你足夠了?!?p> 錦衣人手握上槍柄,一字字道“不盡然,我的槍可以擋得下所有的進(jìn)攻。等你飛刀用完后,我的槍可以要了你的命?!彼D了頓,接著道“這鐵槍是用來殺人的!”
唐柔格格笑道“殺人?你能殺得了誰?”
錦衣人也冷笑道“你!”
這‘你’字說出囗,他的槍已刺了出去!
有很多食客在看著他們兩個人,這世上究竟還有多少為了看熱鬧連命都不要的傻子?
他們這些人究竟在想什么?難道看熱鬧竟然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他們竟然還選擇了邊吃邊看,他們以為這兩個人是在唱戲嗎?
鐵槍刺出的同時,錦衣人就以沖了上去。
這人的鐵槍好快!
早在他提起腳往前沖的時候,唐柔就做好了防守的準(zhǔn)備。饒是如此,鐵槍槍尖仍然以到了。
就如同憑空出現(xiàn)的銀弧,唐柔想要進(jìn)攻,銀弧就刺來;唐柔想要躲閃,銀弧又刺來!
竟是逃無可逃,攻無可攻。
不知究竟是退是進(jìn),唐柔只得雙手各持一柄飛刀,分兩架而攻來敵,說是如此說,但絕大多數(shù)都在防守。
忽然間,又是一道銀弧一閃,唐柔不知何時將折扇拿在了手中,他折扇向上一撩,錦衣人還未看得清,眼前就突然一黑,折扇已插入了錦衣人的咽喉,每個人也都瞧見那柄普通的扇子,普通的扇面,但扇面的邊緣卻露出了一根根細(xì)小的短劍,劍鋒自錦衣人的咽喉穿過。
但卻沒有一個人看清他這一排排短劍是如何刺入錦衣人咽喉的!
沒有血流下,因為血還未及流下來。
唐柔瞪著錦衣人“是你的鐵槍,還是我的折扇!”
錦衣人喉嚨里‘格格’的響,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在跳動,鼻孔漸漸擴(kuò)張,張大了嘴,伸出了舌頭。
鮮血,終于從他舌尖滴了下來。
他的鐵槍明明以揚(yáng)起,卻再無力刺出,他臉上的汗不停的往下流,手中的鐵槍也在不停的顫抖。
難道……他竟就這么死了?
只見唐柔忽然拔出了短劍,手臂輕輕一抖,只聽‘嗖嗖――’幾聲響,一排排短劍齊刷刷重新縮回了扇面中。鮮血就箭一般自錦衣人的咽喉里標(biāo)出,他悶著的一囗氣也吐了出來,鐵槍‘鐺――’的脫手掉在地上,他雙手捂著脖子,狂吼道“你……”
這一聲狂吼后,他的人就撲面跌倒。
唐柔冷冷看著地上躺著的尸體,扭頭看了眼客棧的掌柜“你出來收拾一下?!?p> 那掌柜早已矮了半截,縮在柜臺下,牙齒格格地打戰(zhàn),也說不出話來,只是拚命地點頭。
掌柜的以從柜臺下走了過來,唐柔將折扇插入腰間,轉(zhuǎn)身朝夢星魂走去,此時夢星魂還沒有醒。他睡的好深,就像一個孩子。
他正準(zhǔn)備去將夢星魂叫醒,掌柜的走了過來,在唐柔轉(zhuǎn)過身的同時,忽然掠起,藏在袖中許久的短劍瞬間握在手里,朝唐柔后心刺出!
他的劍本不慢,唐柔絕未想到他會出手暗算──他殺了錦衣人,掌柜的本該感激他,為何要殺他!
眼看這一劍已將刺穿他的心窩,誰知就在此時,掌柜的忽然驚呼一聲,跳起來有六尺高,掌中的劍也脫手飛出,插在屋梁上。
劍柄的絲穗還在不停的顫動,掌柜的雙手掩住了自己的咽喉,眼睛瞪著背對自己的唐柔,眼珠都凸了出來。
唐柔仍然未轉(zhuǎn)過身,仍然自顧自走到了夢星魂的身邊。似乎剛才他什么都沒做,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
但終究還是發(fā)生了。
鮮血一絲絲自掌柜的背縫里流了出來。
他瞪著唐柔,咽喉里也在‘格格’地響,這時有人發(fā)現(xiàn)一柄銀色的飛刀竟然不知什么時候,以插在了他的咽喉上。
沒有一個人瞧見這飛刀是怎樣到他咽喉上的。
飛刀插的并不深。
只見掌柜的滿頭大汗如雨,臉已痛得變形,忽然咬了咬牙,將那柄飛刀拔了出來,捂著脖子,瞪著唐柔狂吼道“原來你……你早就猜到了!”
唐柔依舊背對著他,似乎不愿意看到他痛苦的樣子,長嘆道“可惜你直到現(xiàn)在才發(fā)覺,否則你也許就不會做出如此丟人的事了!”
他這句話掌柜的并沒有聽到,已永遠(yuǎn)聽不到了。
客棧又一次恢復(fù)了平靜,靜悄悄的即便掉一根針的聲音,都能聽得很清楚。
唐柔叫醒了夢星魂,在所有人恐懼注視的目光下,安靜自然的走出了客棧。
他身上不沾一點血跡,夢星魂問起客棧內(nèi)的兩具尸體時,唐柔也僅僅微笑不語,似乎客棧內(nèi)死的那兩個人根本就不是自己殺的。
客棧二樓的一個房間的門忽然開了一條縫,很小的縫隙,只隱隱露出一只眼,饒是如此,這露出的眼睛也足夠看清楚外面發(fā)生的一切。
地上那柄鐵槍微微抖動,二樓房間里的那人則發(fā)出了奇怪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