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剛過了年,寧遠伯府便發(fā)生了一件大事,府里的二老爺喬灃要續(xù)弦再娶。
自二太太錢氏三年前病逝后,二老爺便一直過著孤家寡人的日子,前年老太太還提過要給二老爺續(xù)弦,不過被他自己拒絕了,外人只當(dāng)是他與錢氏伉儷情深,故而未娶。如今突然提出來,老太太原是沒有不答應(yīng)的道理,只是略問了一下他看中了哪家姑娘,得出的結(jié)果卻讓老太太不甚滿意。
原來二老爺是看中了一個寡婦。雖說本朝女子喪夫再嫁是常有之事,甚至朝廷也多有鼓勵,但二老爺看中的這個寡婦年紀卻已經(jīng)不小,出身也只是平常,且還帶著兩個男孩,最大的那個都有十二歲了。
如此一來老太太就不甚滿意了,喬家怎么說也是勛貴之家,就是府里的二老爺續(xù)弦再娶,也多的是人選擇,何必非要娶一個帶著倆孩子的寡婦。
理是這個理,可二老爺偏偏就在這事兒上犯了倔,還非娶不可。
老太太被他的倔脾氣頂撞了一回,氣得犯了心口痛,吃了丸安神藥才把氣消下去,而二老爺也因此被大老爺喬洲拽到老太太跟前跪了半天,可就這樣,倔脾氣還是沒改。
拖了幾天,眼看著上元節(jié)都要到了,最后還是老太太先松了口,答應(yīng)二老爺續(xù)弦,只是尚有一點要求需說分明,便是那楊氏嫁進來后,她與亡夫的兩個孩子萬不可改姓喬,更不可入族譜。
這點于二老爺來說,本也沒什么難處,本來他就只是看中了楊氏,倆孩子充其量只是附帶的,況且那楊氏也從未提過進門后孩子改姓的事兒,所以被老太太這么一說,二老爺眼見著娶妻有希望,當(dāng)即便點頭答應(yīng)了。
這樣一來事情就好辦了,等過了上元節(jié),府里主持中饋的大太太劉氏把婚禮相關(guān)事宜都準(zhǔn)備妥當(dāng)了,再由相國寺的高僧挑選好吉日,待到初春時節(jié),二太太楊氏便過門了。
此事至此便算是塵埃落定了,到三日后楊氏回門那天,府中在太學(xué)讀書的大少爺喬績終于放假回家了。
因明日便是圣節(jié),朝廷放了三天假,像是府里有官職在身的大老爺和三老爺今日便休息在家,不過喬績倒也不是自己一人回來,還帶了四五個同窗好友一道來家里,皆是太學(xué)的學(xué)生,十六七歲的年紀,穿著清一色兒的儒生服,看著便覺朝氣蓬勃。
午間用過飯后,大太太劉氏特意在花園子里尋了處兒僻靜地方,留著給兒子開文會。
等喬績帶著同窗好友過來后,便見這地方臨水倚竹,端的是好風(fēng)景。而如今正值春日,河岸邊綠柳抽新芽,滿目翠色隨風(fēng)浮動,若再順著一排裊娜垂柳往左面看,又見一座假山。全用山石壘砌,高約八尺,錯落有致,四周幾點奇石拱襯,山石之上有地錦垂下,風(fēng)動、葉動,簌簌之聲不絕于耳,宛如天籟。此時再看山石中間,又有曲折小徑蜿蜒而出,恰應(yīng)了那句曲徑通幽處,頗有幾分隱逸之態(tài)。
而家中早在靠竹林子的那一面擺上了黑漆松柏梅蘭紋屏風(fēng),屏風(fēng)前則擺放了一張烏木邊花梨心條案,周圍零星放著繡墩、長椅等物留待人坐,條案上除了一套茶具外,一角還放置了一座博山爐,里面燃得也不知是何種香,聞起來只覺清幽怡人,不似凡品。
這邊文會舉辦的正熱鬧,左側(cè)假山后面不知何時藏了幾個姣姣女郎,領(lǐng)頭那個不過豆蔻年華,穿著身藕粉色吳羅繡芙蓉紋褙子,荼白色真絲提花抹胸,水淺蔥色素羅褶裙,容色清麗,嬌美可人。
“大姐姐,哪個是你未婚夫婿?。俊币慌阅隁q稍小些的四姑娘喬瑛芳問道,說話間眼睛還好奇地往那些男子身上瞅。
“穿絳紫色衣裳的?!眴嚏セ氐?,眼睛卻控制不住地盯著喬績旁邊穿秋香色衣服的少年郎看,慢慢的臉頰浮起兩團紅霞,好在她及時調(diào)整過來,倒沒人發(fā)現(xiàn)。
府里的二姑娘喬瑛芷捧著臉說道:“也不知道我成親時會嫁與哪個?!彼衲暌呀?jīng)十三了,再過個兩年也要議親了。
“二姐姐羞羞臉?!绷媚飭嚏N抬手點了點自己的臉,朝她吐起了舌頭,被喬瑛芷逮著照臉上掐了一把。
眼看著她倆要鬧起來,喬瑛蕙忙阻止道:“動靜小些,被發(fā)現(xiàn)了可是要挨罵的?!?p> 兩人便停了手,喬瑛薔轉(zhuǎn)而問道:“三姐姐怎么沒來呀?”
“別管她,生悶氣呢!”喬瑛芷回道。
此刻在與文會地點隔著堵墻的水潭邊,她們口中的三姑娘喬瑛若正坐在石頭上兀自生著悶氣,說起原因,也是中午那會兒吃飯時,被她哥哥喬績隨口考了幾句書上的詩文,她沒答出來,而后便被說了幾句。
本來喬績也沒說什么重話,只是要她往后好好讀書,不可調(diào)皮貪玩。但是要知道喬瑛若最不耐煩讀書,平日里去上個學(xué)都要撒嬌賣乖好久,實在拖不了才會不情不愿地去學(xué)里,要考驗她的文章,那簡直比殺了她還難。
想想她都覺得生氣,往日在家里大哥可是很疼她的,這才去太學(xué)半年,回來就只知道考校自己的學(xué)問,一點都沒有以前關(guān)心自己。
委委屈屈了半天,喬瑛若覺得餓了,就站起身拍拍衣裳,打算回去叫奶娘吳媽媽給自己做榛子酥吃,她中午光顧著生悶氣,都沒吃好飯,現(xiàn)在想想真是可惜了桌上自己最愛的糟鵝掌鴨信。
只是才剛走沒幾步,便聽回廊那里隱隱有讀書聲傳來,喬瑛若好奇往前走了幾步,繞過一棵老松樹,見是一個和她年歲差不多大的小少年,穿著身新做的靛青色綢繡松柏竹葉紋儒衫,同樣嶄新的淺藍色綢褲,手里則拿著本書,在回廊上邊走邊讀。
喬瑛若卻沒在府里見過他,當(dāng)即出聲問道:“你是誰呀?”
驟然被打斷了讀書聲,那少年抬眼看過來,喬瑛若這才看清他的臉,當(dāng)即眼睛便是一亮。年紀雖小,可看得出少年眉眼清雋,雖穿著富貴衣裳,但通身卻透著股讀書人的文氣,瞧著是個芝蘭玉樹般的人。
他走出回廊來到喬瑛若面前,拱手說道:“崔珩見過三姑娘?!?p> “哎?你怎知我是誰?”喬瑛若后退了一步,略帶防備地看著他。
崔珩笑了笑,說:“前天母親帶我去老太太那里問安,府中其他姑娘我都見過,唯獨那日三姑娘不在,故而沒見到。”說完他見喬瑛若仍舊一臉困惑的模樣,又解釋道:“家母正是府上二太太?!?p> “哦,你是她帶來的?!眴嚏裘摽诙?,這下明白了眼前少年是誰,她立刻也不怕了,見崔珩手里還拿著書,便攤開手示意他把書交給自己。
崔珩不明所以,但既然喬瑛若要看,他也沒有不給的道理,便把書遞給了她。
喬瑛若也就是好奇想知道他看得是什么書,剛剛聽他讀得瑯瑯上口??傻人眠^書后隨便翻了幾頁,立刻就被書上快要寫滿的注釋刺激到了,立時便覺得頭暈眼花起來。
害她又想起中午被喬績考校學(xué)問的事,剛消下去的氣兒也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冒出來了,連帶著對手里的書也十足的厭惡,不愿再碰。于是便把書一丟,本來她是要還給崔珩的,卻不甚用力過猛,反倒把書扔地上了。
而崔珩眼見著自己的書被扔到地上,眉頭頓時就皺起來了。
這下惹了事,喬瑛若霎時間有些心虛,只是還沒等她說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崔珩已經(jīng)自個兒彎下腰把書撿起來了,只可惜也晚了,掉落地上的那面書頁已經(jīng)粘上了泥漿。
昨兒傍晚時下了場雨,到今日園子里的地還濕著,因此書頁粘上泥也不意外,只是崔珩卻已經(jīng)有些生氣了。若是旁的書倒也罷了,但這本書卻是他早已故去多年的生父留下來的,平日里他都愛護有加,誰知今日卻被人毫不留情丟到了地上。
一時沖動,崔珩也有些口不擇言起來:“三姑娘縱是不喜歡這書,也不該把它丟到地上吧?如此哪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教養(yǎng)。”
這話說得便有些重了,喬瑛若原本還覺得理虧心虛,被這么一刺激,當(dāng)即就火了,指著他鼻子口不擇言起來:“我愛丟書就丟書,你才管不著。”
這話無疑是火上澆油,崔珩本來說完話心中已有些后悔,誰知又聽到這么一句,相當(dāng)于是坐實了喬瑛若故意丟書的事,他忍著火氣據(jù)理力爭:“管不著?三姑娘何出此言?這明明是我的書,怎么到了你口中卻成了我管不著之事?實在不知所言?!?p> 喬瑛若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fā)現(xiàn)自己理虧,根本說不過他,可從小到大她就沒怎么吃過虧,現(xiàn)在自然也不肯退讓,明明心里清楚是自己做錯了,可就是不肯低頭。
只是說又說不過,這下沒辦法了,喬瑛若干脆就耍賴起來,抬腳要踢崔珩,誰知崔珩身體往后一撤,輕輕松松便躲了過去,她自個兒卻因慣性往前沖去,剛好踩到了泥地上,緊接著腳下一滑,正臉朝下摔了一跤。
等從地上爬起來后,喬瑛若原本白凈的一張小臉已經(jīng)成了臟成了大花貓。她坐在地上委委屈屈地抬頭看看崔珩,見他都不來扶自己,心里頓時就更委屈了,當(dāng)即把眼睛一閉,哇得一聲哭了起來,哭聲如雷貫耳,隔著堵墻的喬績都遠遠的聽到了,當(dāng)即便和朋友說了一聲,朝這邊趕了過來。
不過先趕來的卻是喬瑛蕙并幾個姐妹,而見到她們來,喬瑛若心里立馬有了底氣,接著就見她兩腿一蹬,哭鬧得更響了,邊鬧還邊指著崔珩說:“姐姐你快打她?!?p> “快,去叫人來?!眴嚏ヒ灰娺@狀況,立刻扭頭對喬瑛芳說。
藤蘿餅
圣節(jié)就是指皇帝的生日。 姣姣我記得是古代對于女子一種美好的稱呼,好像是宋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