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漸濃,百花零落,滿院子都是飄落的枯葉。白荷站在臺階上吩咐小丫鬟們打掃院子,紫慧從屋里出來,偷偷問道:“白荷姐姐,咱們這位姨娘怎么是這么安靜的性子?平日里都只看看書,什么話也不多說?”
紫慧是新來的丫頭,自從秋雁嫁出去后,便頂了她的差事。白荷聽她這么一說,不由得笑道:“你才跟了姨娘多久?咱們姨娘,還真的有些不同。”她看看天色,道:“姨娘也看了許久的書了,我去勸一勸她,讓她出來走動走動?!?p> “嗯?!?p> 白荷進屋,瞧見阿續(xù)還伏在桌子上看書,便笑道:“姨娘歇歇罷!都看了許久的書了,不如出去走走,綠蘿姐姐說今日要來府上,現(xiàn)在應該到了吧?”
聽到綠蘿,阿續(xù)才放下書笑道:“估摸著是要到了,一會她到了直接叫她進來,你也去備一些糕點果子來,安寧喜歡吃?!?p> “哎,綠蘿姐姐的女兒還真是討喜,我見過一次,也喜歡的緊?!卑缀尚Φ?。
阿續(xù)莞爾:“那孩子乖巧?!?p> 過了晌午,綠蘿才到了府上,安寧剛進屋便一路小跑過來撲在阿續(xù)懷里撒嬌道:“姨母,安寧想你!”
阿續(xù)摸摸她的小啾啾,忍不住笑道:“姨母也想你?!?p> “姨娘,我們家在金陵城最東邊,來這里還真是有些遠,一大早就出門了,走到現(xiàn)在才到?!本G蘿笑著抱怨道,滿臉的笑意。
白荷端上茶來:“綠蘿姐姐,快坐下歇歇腳,喝點茶吧?!?p> ————————————
重回金陵,蕭明庭因為軍功,在朝堂有了一席之地。蕭明盛也因為這一次立功,整日跟著哥哥歷練,一時兄弟二人都忙于公務。唯有蕭長卿,稱病辭去官職整日里閑在家中?;蛟S是因為邊疆寒冷,傷了身體,才入秋他便病了,反反復復一直不見好。
蕭瑞和蕭琢帶著幾個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耍,一群小孩子嘰嘰喳喳說著笑著鬧個不停。蕭長卿坐在屋檐下端著杯茶笑著看小輩們嬉鬧,歪著頭問妻子莫氏:“哎,你看他們幾個,哪個是咱們的孫兒?”
莫氏笑道:“那個,穿藍色衣裳的,是咱們明行的兒子玚兒?!?p> “只有這一個?”蕭長卿有些摸不著頭腦:“這下邊活蹦亂跳跑了一群小兔崽子,只有一個是我的孫兒?”
“明睿家的蕭琋還小呢,跑不起來的?!蹦系溃骸澳莻€穿紫色上衣黑色褲子的,是咱們的外孫兒吳晗,今日明秀回來了。”
“明秀回來啦?”蕭長卿一聽女兒回來了,登時有些欣喜問道:“人呢?”
“給爹爹拿茶葉去了?!笔捗餍阈χみM院子來:“耽擱了一陣子。”說著叫正在院子里玩的吳晗:“晗兒,快過來給你外祖父請安,怎么能不給外祖父請安就去玩了呢?”
吳晗一溜煙小跑上來:“我等母親一起,給外祖父請安。”說著沖蕭長卿跪下磕頭:“給外祖父請安!給外祖母請安!”
蕭長卿笑的合不攏嘴:“我的乖孫孫,快起來快起來,去玩吧!”
莫氏也含笑點頭。母女二人進屋說些體己話。
“母親,這次來我瞧見大伯母氣色好些了,不似上次見到她一樣了?!笔捗餍銊傄贿M屋便感慨道。
“你大伯母心里頭苦著呢。先是沒了你大伯父,如今你二哥又去了,這樣的罪,放在誰身上能感受?”莫氏說著攜著女兒的手坐下:“只盼著時日久了,她能想開些。”
“嗯?!笔捗餍泓c點頭:“都說我大伯父家?guī)讉€兒子出息,可是誰能知道他們卻受了多少的苦。我的兩個哥哥雖然平庸了一些,卻能安安穩(wěn)穩(wěn)的過日子?!?p> “就是這個道理??!人這一輩子,風風光光的活著和平平淡淡的活著,都不容易?!蹦细锌痪?,隨即勸道:“一會你去看看你二嫂,原先多爽朗一個人,如今都不怎么愛說話了。還有靜容那個小姑娘,也是整日悄悄的,都不見露個臉。”
蕭明秀點頭應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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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事平定,國泰民安,大梁國庫充盈。從太昌三十年開始,大梁王朝擁有了短暫的太平盛世。
這幾年,武帝多次選秀,充盈后宮。命令劉鈺之督促造船,多次帶著皇親國戚巡游江南,極盡奢靡。
轉眼間時光飛逝,四季輪回,一晃多年已經(jīng)過去。
太昌三十六年,夏。
白荷看著黑著臉的蕭明庭,心里有些發(fā)毛,忙放下茶水退了出去。
阿續(xù)瞧著蕭明庭臉色有些難看,輕聲問道:“今日是怎么了?瞧著有些不愉快?”
“還不是蕭琢那個混賬小子?老大不小了,上課和先生頂嘴不說,還帶著蕭琛一起!”蕭明庭提到兩個兒子就氣不打一處來:“我就是訓了他二人一頓,她臉給我拉那么長做甚!”
聽到蕭明庭提到“她”,阿續(xù)反應了一下才想到是謝錦妍。謝錦妍對蕭明庭一向敬重,若非是看不下去了,一般不會反對蕭明庭。想來是蕭明庭又發(fā)火了。于是她便勸道:“琢兒正是活蹦亂跳調皮搗蛋的年紀,男孩子跳脫一些也不是什么壞事。許是你訓斥的有些狠了,夫人才會不快?”
“跳脫?我像他那么大的時候,天天跟著武場師父習武,整日受罰,哪里像他一樣?我……”
聽到蕭明庭又開始長篇大論說自己以前的事情,阿續(xù)忍不住微微一笑:“快歇歇吧,喝點茶潤潤嗓子?!?p> 他的話題被打斷,喝了一杯茶,仍舊不滿道:“她總是慣著那兩個兒子,遲早慣壞了!”
門口紫慧端來雪梨汁,示意問白荷要不要送進去。白荷忙擺擺手:“我不去,你送進去吧,將軍這幾日火氣大的很,早看我不順眼了,我可不想被牽連!”
紫慧無奈,掀起簾子進去告訴阿續(xù):“姨娘,梨湯做好了?!?p> “好,放下出去吧!”阿續(xù)點頭道。
“你咳嗽了?”蕭明庭挑眉問道:“怎么喝這些?”
阿續(xù)搖頭:“給你嘗嘗,夏日里容易上火,清清肺?!?p> 蕭明庭心里明白了幾分,略帶不悅的看了阿續(xù)一眼,才冷哼一聲道:“放下吧!”
待紫慧退出去,蕭明庭才歪著頭有些詫異地問道:“我近日火氣大的很明顯嗎?”
阿續(xù)反問:“不然將軍覺得為什么給你燉梨汁?沒瞧見白荷都躲著你么?也不知你最近是怎么啦,遇到什么不順眼的都要訓斥一番!”
蕭明庭抬手摸摸頭發(fā),又順了順胡須,他往后一靠,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沉默了許久才道:“這生活是越發(fā)的不順心了?!?p> “可是,又遇到什么煩心事了?”阿續(xù)問道。
“不過是朝堂上的事情罷了?!笔捗魍o奈自嘲一笑:“于是朝堂上壓抑的久了,我倒開始沖著孩子們發(fā)怒撒氣了?!?p> “入夏了人都有些煩躁,也是人之常情?!卑⒗m(xù)勸慰:“你也要學會調節(jié)才是?!?p> “嗯?!笔捗魍ジ锌痪洌骸霸谶@金陵里憋了幾年,我都有些悶壞了,還不如當年在撫川的日子過得好!”
“提起撫川,我還有件事沒告訴你?!卑⒗m(xù)突然道:“昨日收到了撫川的信,說是常伯去了。”
“常伯?”蕭明庭遲疑了一下仿佛在思考哪個常伯,想了想才道:“哦,是撫川將軍府的那個老管家,他是怎么沒了的?”
“信上說,他是在夢里去了的,前一天還約了鄰居花匠喝酒,第二日花匠等不到人,去他房間里一看,人已經(jīng)沒了?!卑⒗m(xù)嘆一句:“他也上了年紀,老了?!?p> “唔?!笔捗魍ネ榈溃骸胺愿廊怂托┘赖斓臇|西和錢財去,主仆一場,讓老人家好走。”
“寫信的時候都發(fā)喪了,如今應該后事都處理了有半月了?!卑⒗m(xù)道:“那年離開撫川的時候,他說也許那是最后一次見面了,沒想到還真的被他說中了?!?p> 光影流轉,午后明媚的陽光落入窗臺,鋪滿桌面,輕盈澄澈。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室內(nèi)一片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