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漸斂其光,未及于地上行人言曰再見,便低頭去,合上了眼,靜地睡矣。
則日落入西山,春風挾濃之冷游,出自天空之陰影,更快地倒壓于泉城,陰影愈濃,漸與夜色亂為一體。
然未幾,又見星月當空,天際被燭成銀灰。
燕武陽于王策房中待了片刻后,便是回了自己那間上房,繼續(xù)將那了然于心的反兩儀刀演算以融入自身。
此時月上梢頭,他已是鼾聲微起。
施子安與武二則是外出一陣后,見天色漸晚,便尋回了這張府,此時亦是安然入睡。
他四人多日奔波勞累,所住不是鄉(xiāng)野民宿,便是草草數(shù)間小屋的無名客棧。
此時入了這富貴府邸自然皆是酣然入夢。
王策于半夜醒轉。
他眸子微睜,其中仍有點點如炭上星火的微光閃爍。
王策下意識的運行真氣,感受著比之先前又去了幾分凝滯,但卻“空蕩蕩”的丹田,閉上了雙眼。
他回憶起自己失控,相戰(zhàn)于司徒空,相戰(zhàn)于藏兵谷五人,相戰(zhàn)于燕武陽與武二。
“天下第十嗎?”王策雖是如此說著,但語氣卻是平淡,不驚半點波瀾,對那所謂的天下第十并不以為然。
他再次睜開雙眼,眸子如炭火的光彩徹底淡去,又說道:“這倒是沖動了一回,又平白添了個麻煩?!?p> 其父第一馗心中唯有武道,而對蒼生的陌視。
加之教中第三道的陰險狡猾與不折手段,第四罔的心狠手辣,第五神魔的粗獷狂暴,第六魅的偏激,以及余下教眾的阿諛奉承。
這讓自幼于其中而成長的王策,在此影響下亦是生出了極端的性子。
他此次下山便多少有著逃離之意。
平就因白衣妖女薛螭而壓抑多日不得發(fā)的王策,被那司徒空以污言穢語擊至內心柔軟處,這才導致他轉為極力逃避的另一端。
王策忽地輕嘆一聲,隨之起身于夜中尋到了那放置于桌上的誅邪與那柄無名青鋒。
他拿起長劍誅邪,抽劍出鞘,那漆黑的劍身此時于夜中毫無一絲光彩,唯有那時刻縈繞其上的凜然殺氣,彰顯著它的存在。
王策凝神靜氣,一劍挾數(shù)十般變化,羚羊掛角般刺出,有深沉長鳴自誅邪而發(fā),宛若蛟龍出海而吟。
他體會回味這比之以往出劍要更為順暢的一式,笑而說道:“倒是該為這一劍取個名字了?!?p> 隨之王策又將那鳳陽觀景所悟八劍一一施展,皆是比之以往要更為自然。
八劍使盡,仍是精力莫名旺盛的他,將斷門劍法也施展了一遍后,才收劍點上燭火,開始細觀所在何處。
王策微微皺眉,光這房間布置,一看便不是尋常客??捎小?p> 難不成施子安胳膊擰過了大腿,讓燕武陽同意在那泉城號稱樓中皆奇人的夕霧閣下榻了?
王策懷著疑惑,背負誅邪而走出了房間。
他立于房門望去,映入眼簾院中隨處可見樹木山石。
王策踏步走至院中,眼見四周正房、廂房、游廊,皆是悉皆小巧別致。
他又順游廊而行,耳聽自己那間房旁三間房中的細微鼾聲,便知曉該是燕武陽三人。
王策繼續(xù)行走,眼見皆是四通八達,軒昂壯麗,不一會便到了那正房大院。
已是篤定此為私宅,而非那夕霧閣,且一路上未見一人的王策,忽見眼前院中有燈籠置于地上,其旁一淡黃錦衣的少年人正端坐擦拭著一桿長槍槍刃。
他便就此立于一旁,瞇眼看著那面如冠玉,眼若流星的少年起身舞槍。
那錦衣少年手執(zhí)應是一桿虎頭湛金槍,共長一丈五尺,槍身非木,而是泛著鐵光,應是由混鐵精鋼打造而成,槍頭則皇鎦金虎頭形,極具威勢。
那槍頭虎口吞刃,在月光下泛起淡淡的烏金色,鋒銳無比,凝重而又森嚴。
錦衣少年揮動之時,有雄渾暴烈的呼嘯聲從槍鋒傳出,似是惡虎咆哮。
王策雙目幾乎瞇成了一條線,那槍上強烈的殺意比之他所負誅邪竟是絲毫不差。
且這一桿長槍純由金鐵而成,其重少說也有八十來斤。
而王策見這錦衣少年長槍揮舞間,竟是不帶絲毫內力,只靠一身過人膂力。
然繼續(xù)望去,王策卻發(fā)現(xiàn)這這錦衣少年除卻膂力過人,一身槍法比之那司徒空都是相差甚遠。
王策又細觀其胸膛起伏及那呼吸節(jié)奏,想來這錦衣少年內功亦是如槍法般糟糕,不由于心中嘆道:
【倒是可惜了一個天生的練武胚子。】
王策念頭方落,便見那錦衣少年停息,順著仍立于地的長槍滑下,整個人靠著槍癱坐在了地上。
那錦衣少年剛剛癱坐于地,時而望天瞧月,時而看向四周。
忽地,錦衣少年彈地而起,他看見了不知何時起就立于一旁的王策。
錦衣少年一手持著那柄虎頭湛金槍,一手整了整衣衫,然后便提過燈籠,走向王策面露窘態(tài)的說道:
“在下張?zhí)?,今日曾在那李家的茶攤上見過少俠出手。
方才一時興起,讓少俠見笑了?!?p> 此人正是報官歸來,于夜中想起了那戚姓守卒對他武藝嘲笑的張?zhí)健?p> 王策先前觀張?zhí)侥且簧礤\衣及其氣態(tài),便已猜想到該是此人邀燕武陽三人入住此座府邸,只是尚不明原由。
畢竟燕武陽及武二應該皆不會有此等結交好友,一人初回中原,一人則該是患有失憶。
至于施子安倒是說得上,但這一路他卻是絲毫不曾提及,亦是說不通。
此時聽張?zhí)介_口,王策心中那一處缺失,便是補齊,他暗自想到:
【這人便是那位買完了所有酒的張公子,他見自己等人武功不凡,便生了結交之心。】
王策當下便向著張?zhí)秸f道:“在下王策,還望張公子告知在下昏去之后發(fā)生了些什么?!?p> 張?zhí)揭娡醪卟⑽刺峒白约悍讲盼铇屩?,便笑著將王策昏后之事講訴。
連那燕武陽只提過一嘴的泉城都是事無巨細的說來。
王策原來還怕那藏兵谷眾人在他昏迷后再生事端,此時聽張?zhí)剿院?,便放下心來?p> 二人閑聊片刻后,皆是睡意上頭,便就此分散各自回房。
一人提燈火,一人摸黑而行。
張?zhí)揭皇殖謽?,一手提燈,他走至游廊轉角處,忽地回過頭去,望向了王策的背影。
他本以為這位少俠該是性子陰沉,動輒便會拔劍殺人之人,此時經(jīng)閑聊后卻是發(fā)現(xiàn)與自己所想截然不同。
人性多變,人心多面。
難怪爹爹與娘親不愿讓他踏入江湖。
張?zhí)捷p嘆一聲,轉過頭來,繼續(xù)回房。
王策身子在張?zhí)睫D過頭真正離去后,忽地一頓,依稀可見于茫茫黑夜中,他雙眸中炭火復燃,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