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立萬聽到陸嘉儀滿含譏諷的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卻又不好說什么,畢竟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再說以后做紡織品生意,還要依賴陸欣榮幫忙。
他起身對陸嘉儀施禮道:“陸小姐批評得好,文某那天初來乍到,妄言行情,讓姑娘見笑了?!?p> 陸嘉儀沒想到文立萬會向她道歉,一時滿臉緋紅,說:“其實也沒什么,只是覺得你那天說得有些離譜。沒事,沒事,不必內(nèi)疚?!?p> 文立萬微微一笑,心想,內(nèi)疚的該是小女子您吧,那天也就隨口的一說,這點淡話就耿耿于懷。又想畢竟是個女兒家,天性就心細如發(fā),喜歡想事。
陸欣榮有點摸不著頭腦,問道:“溪怡,你們認識?”
陸嘉儀笑道:“爹爹,他昨天想用六十兩銀子租山塘街的店鋪?!?p> 文立萬不等陸欣榮說話,趕緊解釋道:“前輩別聽陸小姐笑談,我說是一百六十兩,肯定是陸小姐聽岔了?!?p> 陸嘉儀臉一沉,剛要辯解,卻見文立萬向她做鬼臉,不由忍俊不禁,莞爾一笑。
“文某今天特意登門拜訪,一是拜見前輩,給前輩請安;二是想租下昨天看到的那個商鋪,萬望小姐成全?!蔽牧⑷f知道旺鋪肯定還沒有租出去,明代沒有電話,沒有互聯(lián)網(wǎng),昨天店家才搬走,不可能今天一大早就讓人租了。
陸嘉儀微笑道:“鋪子嘛,已經(jīng)給別人答應(yīng)了,不好再租給你了。”
“凡事總有個先來后到嘛,我是第一時間向小姐提出租房的人,所以房子應(yīng)該優(yōu)先租給我才是。我剛才已經(jīng)說了。一百六十兩銀子?!蔽牧⑷f是下決心非要租下這間旺鋪,直接把價格抬到續(xù)租價格之上。
“哦,既然你對這個鋪面興趣這么大,那我只好把另外的租戶推掉了。你什么時候交租金?租金可是年付哦?!标懠蝺x一聽租金比續(xù)租還高,馬上應(yīng)承下來,一副樂呵呵的樣子,感覺自己的嫁妝又增添了分量。
“年付就年付,今天下午就交割,一手交銀子,一手交鋪子,如何?”文立萬開心的笑了,他感到陸嘉儀的天真很是可愛,轉(zhuǎn)彎子也太快了吧!能不能有所鋪墊,不然讓人一看就以為是急吼吼要出手的樣子。
陸嘉儀干凈利落說道:“看不出文兄還是個痛快人,好吧,那就這樣定了?!?p> 文立萬說:“不過我有個條件?!?p> “請講?!?p> “這房子我連租三年,租金不變,一年一付,可以嗎?”
“成交。”
兩個年輕人很快將旺鋪出租搞定,陸欣榮在旁看得有些糊涂,說:“這么快就成交了?年輕人做事就是麻利?!?p> 當天下午,大發(fā)背著一百六十兩銀子,跟在文立萬、藍舒鴻身后,來到陸嘉儀的旺鋪,陸嘉儀早已等候在旺鋪門前。
文立萬進到鋪子里,感覺十分寬敞,最主要是店鋪后面還有一個很大的院子和十幾間住房。是標準的前店后廠的結(jié)構(gòu)。
“陸小姐清點一下銀兩,看夠不夠。”文立萬讓大發(fā)把銀袋交給陸嘉儀的隨從,讓對方清點查驗。
“不用了,想必你不會騙人的。你看看房契,同意的話就簽字。”陸嘉儀拿出一份已經(jīng)寫好的租房契約,要文立萬看。
文立萬接過房屋租契,執(zhí)意要陸嘉儀清點查驗銀兩:“做生意嘛,講究的就是契約精神,查驗銀兩也是其中一項,請陸小姐看仔細,免得成色、分量有出入,引起不必要的糾紛。你不能看我長得正直善良,就輕易相信我?!?p> 陸嘉儀忍不住笑道:“正直善良是長不出來的。好吧,那就查驗一下得了?!?p> 陸嘉儀的隨從和大發(fā)、藍舒鴻在一旁認真查驗銀袋里的銀兩。
文立萬快速把出租房契看完,簽了自己的姓名;陸嘉儀也在房契上簽了自己的姓名。一式兩份文本,各執(zhí)其一。
文立萬看著陸嘉儀的簽字,說:“陸嘉儀,嗯,好名字,這名字非常適合女孩子?!?p> 陸嘉儀看一眼文立萬,也看著房契上的簽名,笑道:“文立萬,嗯,這名字不適合女孩子啊。”
兩人相視而笑,陸嘉儀接著說:“好了,給你鑰匙吧,這房子就歸你使用了,有什么問題可以隨時找我?!?p> 文立萬接過陸嘉儀遞過來的鑰匙,作揖道:“謝謝陸小姐,以后少不了麻煩您?!?p> “沒事,需要我?guī)兔Φ脑挘还苷f話?!?p> 文立萬趕忙順著陸嘉儀的話頭說:“正好有點小事,你家有三個紡織機房,我能不能先從那里進些貨?再一個就是布料里到底什么貨色好,我也看不來,您能給我指點一下的話,那就謝天謝地了?!?p> 陸嘉儀有點詫異,說:“你不懂紡織品嗎?”
文立萬搖搖頭:“紡織品我是外行,就是看蘇州紡織業(yè)發(fā)達,覺得這行肯定能賺錢。”
文立萬來明代前,是一家公司的工程師,對紡織品生意沒有任何概念。不過這能有多難的事情呢,只要認真學,很快就會上手的。
陸嘉儀瞪圓眼睛,感到眼前這個男人很不靠譜,一個從來沒有做過紡織品生意的人,竟然敢租下這么大鋪面搞紡織品生意,萬一虧了怎么辦?
文立萬看出了陸嘉儀的疑慮,對他說:“紡織品行業(yè)我是外行,不過完全可以學嘛。能不能讓我去你家紡織機房看看,我用兩三天時間熟悉一下這個行業(yè)的情況?!?p> 陸嘉儀搖搖頭說:“去看紡織機房我做不了主,這要我爹爹同意才行。一般情況下,爹爹是不允許別人進廠看織布的。家里親戚都不允許?!?p> “為什么?”
“這是紡織秘密,自然不可能公開的?!?p> 文立萬感到遺憾,說:“生產(chǎn)過程不能看,看看你們生產(chǎn)的產(chǎn)品總可以吧。你把高檔貨仔細給我講講。我覺得這個店在繁華地段的黃金位置,消費者定位應(yīng)該是中高端收入群體,所以高檔織品的進貨量要大一些?!?p> “這應(yīng)該可以,我回去問一下爹爹?!?p> 文立萬想起山塘街的旺鋪陸嘉儀可以說了算,她家龐大的紡織業(yè),恐怕只有陸欣榮才有發(fā)言權(quán)。反正不管怎樣,以后和陸嘉儀打交道的機會將會很多,這讓文立萬極為開心。
陸嘉儀走后,文立萬讓他的人都行動起來:大發(fā)負責去聯(lián)系做牌匾的事情;趙家三人負責打掃衛(wèi)生;藍舒鴻的任務(wù)比較艱巨,拿著文立萬設(shè)計的廣告詞和圖案,去找刻印社印刷廣告。
明代廣告很是落后,既沒有電視臺,也沒有廣告公司,印刷的廣告毫無新意。藍舒鴻跑了好幾家刻印社,都是單色印刷,最多也就套色印刷,拿回來的樣品文立萬咋看都不滿意,便親自出馬,給刻印社老板多加了些銀子,指導工匠們把畫面印成彩色的。
文立萬覺得他的這張彩色仕女圖廣告,應(yīng)該是明代第一張彩色廣告,完全可以在后世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
幾天后,陸嘉儀來到店里。趙立春見陸嘉儀來了,趕緊讓座,轉(zhuǎn)身去后院喊文立萬。
陸嘉儀四下打量,發(fā)現(xiàn)旺鋪已經(jīng)變了模樣,店鋪內(nèi)外打掃的干干凈凈,黑底金字的牌匾也已經(jīng)掛起來,上書“萬鴻發(fā)”三個大字,這大概就是店鋪的字號了。再仔細一看題款,竟是他爹爹陸欣榮親筆所提。
陸嘉儀不禁對文立萬有些另眼相看。
她爹爹陸欣榮書法功底遠近聞名,因他是蘇州紡織業(yè)的翹楚,曾經(jīng)有很多蘇州紡織業(yè)有頭有臉的人物,請爹爹題寫牌匾都被婉拒,不知文立萬使了什么手段求得這個題字。
最吸引陸嘉儀眼球的,是店里幾垛半人高的印刷品,這玩意有點像彩色年畫,但細看起來,畫風又不像純粹的年畫,因為畫幅上方印著彩色的仕女圖,下方印著的年歷。中間從左到右,橫著寫了一行字:大明最好的紡織品名店——萬鴻發(fā)。
這種俗套的年歷小廣告在現(xiàn)代社會早就臭了大街,在明代商品經(jīng)濟萌芽初綻的階段,那可是新鮮無比,特別是彩色的畫面和橫排的廣告語,讓人倍感新鮮。
陸嘉儀看著廣告的畫面,不知道文立萬印這么多奇怪的年畫要干什么,現(xiàn)在又不是春節(jié)的時候。
文立萬聽趙立春說陸嘉儀來了,心中甚是高興,趕緊扔下手里的活計,匆忙從后院來到店鋪大堂。
看見陸嘉儀專心看著年畫廣告,就干咳一聲,打斷了她的注意力。
“歡迎陸小姐蒞臨小店看望敝人,有失遠迎,失敬失敬?!蔽牧⑷f滿臉陽光燦爛,興高采烈打著招呼。陸嘉儀能親自來店里,讓他感到非??鞓?。
陸嘉儀眼睛從年畫廣告移開,看著文立萬笑道:“我可不是來看望你的。你不是提出想看我家高檔織品嗎?我問了爹爹,他同意了?!?p> 文立萬內(nèi)心喜悅溢于言表,賤賤地問道:“也就是說,敝人有機會親耳聆聽陸小姐介紹紡織品的知識了?”
陸嘉儀故意很自戀地說:“本小姐哪有閑工夫陪你看貨,給你配個工匠去看吧?!?p> 文立萬看出這個小妮子在逗他開心,故作深沉說道:“你不去也可以,只可惜就錯過一個很好的機會啊?!?p> 陸嘉儀頗為不解,問道:“什么機會?”
“唉,既然你不陪我看貨,不說也罷!”文立萬微微搖頭,一聲嘆息。
陸嘉儀看著文立萬表情古怪,好奇心驟生,問道:“你這人吞吞吐吐沒個利索勁,有話趕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