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羊血玉引舊事，林靈越人賦梅詩（下）

　　“了不得，我竟不想身邊有個詩翁！”

　　林靈笑說，“你我相伴這么久，我卻都不知你有這本事?！?p>　　越人笑道:“原不算個手藝。外頭的讀書人，且看看哪個不會作詩的？不過是作得雅或是不雅?！?p>　　“很是?！绷朱`點點頭。不像后世，此時詩詞乃是讀書人必學(xué)的一門功課。

　　不過倒也無需學(xué)的如何精湛，對于尋常人來說，能對付一些集會，不至于作不出來，便已經(jīng)很好。

　　從前的林靈是不會作詩，但這些年頭為編制農(nóng)書而飽讀詩書的林靈卻對此道頗有幾分心得。

　　只見她又笑道:“我不大會作詩，我只與你起個頭罷?！痹饺说?“我今日偏要與你分個高低，既不聯(lián)詩，便一人一聯(lián)湊出一副絕句，看哪個的句子很為精湛雅致?！?p>　　“作詩到底是雅事，牽扯到次序豈不是白白落入俗套？”林靈取笑越人道，“我瞧你這詩翁也不過如此?！?p>　　越人聞言道:“公主既這樣說，便起一句在上頭罷。”

　　林靈便起道:“徑冷花緣趁，沁梅香永宵?！?p>　　越人聽了，一笑道:“這句甚好，公主還說不會作詩，想是又在誆我?！?p>　　林靈笑得彎了腰，道:“詩翁妹妹，別光打趣我，快快的聯(lián)上一聯(lián)?！?p>　　“陽回惜地凍，三尺火難瀟?！辈耪f完，越人又搖搖頭道:“不妥，不妥，終不及你的雅致?！?p>　　這一刻，林靈看她的模樣，覺著十分有趣，因安慰她說:“你的句子是極好的，只因我這些時日讀了好些書，知道好些詞藻的巧用之法，故瞧著有些不及之處。這局便做我輸了如何？”

　　一語未了，只見越人苦著臉道:“公主，我輸了便是輸了，何如委屈了你?！?p>　　說著，遠遠見四五個小廝擁著林修而來。林靈等忙往上迎。

　　未至跟前，林修笑道:“妹妹在府里住得可還習(xí)慣？”

　　“蒙父親母親、兄長照顧，各處都十分便宜?！绷朱`笑了笑，“兄長不在吏部當(dāng)值，在這里做什么？”

　　“朝中風(fēng)起云涌，故回來避一避。”

　　林修說這些也不避諱，當(dāng)著這些人的面兒便說出來。林靈不禁皺眉道:“哥哥說話也注意些，雖不是什么打緊的話，但若給言官聽了去，又少不得一場波瀾?！?p>　　“妹妹說的是，為兄下次定然注意的。”林修笑吟吟道，“方才聽見妹妹似得了一好句，恭喜了。”

　　林靈指著那幾樹紅梅道:“哪說得上‘好’字，我不過見了梅花，與越人擺弄些文墨，大上不得臺面?！?p>　　越人將手一拍，沖林修道:“公子，公主說得也不盡然。

　　依奴婢看，公主‘徑冷花緣趁，沁梅香永宵’之句甚妙，奴婢聯(lián)了一句‘陽回惜地凍，三尺火難瀟’，終究不如。

　　公子曾中探花，想來詩文上的造詣也必不俗的?！?p>　　聞言，林修便明白越人的意思。

　　他雖不明白這個素來理智、睿智的人為何突然對詩著迷，但并不妨礙他接下這一茬，因道:

　　“原是妹妹起的頭，既這樣，我豈能不給妹妹一個體面？”

　　說罷，想了想道:“妹妹的‘徑冷花緣趁，沁梅香永宵’在古今詩文里堪稱雅致，越人姑娘的‘陽回惜地凍，三尺火難瀟’亦別有風(fēng)味，我便聯(lián)個——稚子或憐笛，聲粘壁上綃。妹妹看如何？”

　　林靈連聲贊好，越人卻擺手道:“這句雖好，卻未體現(xiàn)紅梅花，做不得數(shù)?！绷朱`忙道:“我瞧著極好，聯(lián)上也自然，倒不必重頭做?！?p>　　一面說，一面推越人:“哥哥自有他的事，你我聯(lián)就好?！?p>　　林修是個文人雅士，卻偏不愛作詩，因順著林靈的話道:“越人姑娘，因我今日有事，改日再聯(lián)罷?！?p>　　越人原也只是一時興起，見林修委實不愿意，也不強求，道:“如此也好，公子有事，不妨先行?！?p>　　兄妹二人相視一笑，而后各自離去。

　　待回到室中，林靈又盯著窗外的紅梅出神。

　　今日這一番，倒讓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頗有幾分喜愛梅花，也算是意外收獲。

　　只見這梅花有數(shù)尺高，其小枝分歧，或孤削如筆，或密聚如林，花似小日，香賽木樨。

　　越人忙忙的將三句詩抄錄下來，細細看了好些回，只覺得還是“徑冷花緣趁，沁梅香永宵”這句最好，復(fù)走到林靈身邊與她說。

　　林靈笑道:“我這起不好。起在上頭的句子，需得是粗而不見底，留了寫不盡的地步與后人，才是會作詩的寫法?！本o接著又道:“到底還是這梅最高潔，遺世獨立，又叫人不得不為它而側(cè)目。”

　　越人又問林靈:“公主可有了？”

　　林靈一笑，答道:“方才作那一聯(lián)，也不知費了我多少精神。這會子雖好俊的梅花，我卻是作不得了，你若有好句子，只管自個兒作去?！?p>　　越人早捧了一副杯箸來，斟了暖酒，奉與林靈，見林靈飲了一口，便道:“賞花方愛吃酒，吃了酒才有詩。公主今兒趕得巧，梅與酒都齊了。

　　都說是‘自古名士自風(fēng)流’，那有才而過謙的，都是假清高，最是可惡的?！?p>　　林靈無奈笑笑。越人的意思她懂了，分明是要她作了詩才肯罷休，因把手中杯棄置一旁，道:“你這妮子，扔了這濁物與我，卻要我喝了以后錦口繡心，是何道理？”

　　說著，想了一想，吟道:“有花無酒不精神，有酒無詩俗了人。若是女兒無沸酒，豈非一個半俗身？”

　　越人聽了，伏在桌上笑了好一陣方起身道:“公主，你這是作詩還是打趣兒？這等雅事，怎也可這樣好笑?！?p>　　原來這個朝代詩詞并不像林靈前世一樣經(jīng)歷了唐宋的輝煌，士人都把詩詞視為正經(jīng)玩意，極少有人寫是去諷喻的。

　　想到這里，林靈忙道:“好了好了，不過是幾句事，不當(dāng)真的。你要聽，如今也聽了，快快的干正事去。縱你無事，我還有事?！?p>　　的確是有事，編制農(nóng)書如逆水行舟，一日都空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