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火線
夜幕籠罩，今晚分外熱鬧。
有些地方把流星看作死亡的征兆，認為它能帶走靈魂。
天然的彗星沒有，人造的今晚倒是有很多，而且飽和過度。
彈簧一開，擊錘退出炮尾，炮手拉開冒著熱氣的門閂，一顆彈殼滑出炮膛。
雙手蜻蜓點水地一推，炮手站在下架上招呼身后的士兵：“快！快?。。?！”
“哐！”三人吃力地抱來炮彈。
“炮彈合膛！”一顆百磅炮彈塞進，右手邊上的士兵，飛也似得填上裝藥。
“哐嘰！”開閂柄連帶著曲臂，緊緊地閉上。
一拐屁股底下的方向機，看也不看瞄準架，炮手直接拽響了手上的拉火繩。
“砰！”擊錘帶著力道，被激怒的裝藥猛烈地燃燒。
炮彈帶著尾焰，順著炮管的方向飛出千米遠。
制推器的孔洞，絢爛的火光一閃而過。
恰如轉(zhuǎn)瞬即逝的曇花。
漫山遍野的黑點躍動著，一團火光在其中炸開，緊跟著又一陣陣閃光。
硝煙漫揚著吞噬了黑點，受到猛烈的炮轟，向前運動的狼軍立刻受阻。
眼見多具身軀破布一樣被拋起撕裂，腳下本能地一軟，摔倒在后面地上的狼兵，僥幸逃得一命。
“起來！沖……”有人踩到他的屁股，另一只腳踢了一下。
狼兵剛想操控胳膊，支棱起發(fā)軟的雙腿。
“乞——乞——乞——”一陣咳嗽聲。
“砰！嚓！”一顆重物落地。
眼睛和耳朵被光線和聲音塞滿，趴在地上的狼兵只覺得自己被吹了起來。
“吭！”坑坑洼洼的頭盔先落地，背部硬著陸。沒有痛苦，只有大腦保護機制釋放的激素。
什么斷指，巴掌長的口子，全都沒有身下一空來得驚悚。
抬起的雙腿，只有半截骨頭，末端帶著蠕動的肌肉，汩汩地流著鮮血。
右膝蓋不翼而飛，殘缺的左膝蓋掉到胸膛上。狼兵想抓住什么，放到身下的雙手，抓起一捧濕潤的泥土。
“啊……啊……”嘴巴張張，驚恐的慘叫聲剛來得及涌出嗓門，又一顆炮彈就在不遠處爆開。
從坑洼里沖過來的一股濃煙，像是惡鬼一樣纏住了脖子。
嗡嗡鳴叫著的耳朵，拖著斷掉的小腿，狼兵什么也看不見，只能在地上爬行，嘴上下意識地嘶喊著：“咳咳咳……”
有嗆人的煙霧在，聲帶只能發(fā)出幾聲可憐的嘶啞，哪里能在爆炸聲中引起戰(zhàn)友的注意呢？
“啪！”一只軍靴踏著血泥，它的主人看也不看，一點點被拖進死亡深淵的狼兵，繼續(xù)向前沖去。
“轟轟轟！”又一輪炮轟，從羊軍的陣地上升起一簇光點。
一只靴子，帶著硝煙，飛回坑里。他很幸運，炮彈直接砸在了臉上。
“誰來……救……”身體越來越冷，狼兵視線逐漸模糊。
沒人在意戰(zhàn)場上快死的狼兵，還活著的人，奔向擁抱死亡的路上。
“砰！砰！砰！”
“鐺鐺鐺……”
炮聲和槍聲足足持續(xù)了一整晚，第二天清晨的起床鈴是還擊的炮聲。
“起床了?。?！”拽起躺在地上的裝填手，軍官大喊：“炮彈都炸不醒你們，起來了！”“啊在！”倚在防盾上，炮手立刻從輪胎上站起身來。
“那是我們的部隊，看見沒？”指著遠方的隊列，軍官：“掩護進攻部隊！瞄準點！”
哪里給你最佳的狀態(tài)，應對突發(fā)的情況，都是硬頂著上的。
“吱！”裝填手從褲管里抓出一只老鼠，扔到溝里踩死了。
“開始！”“冷炮試射！”“開火！”
“好，裝填！”炮手盡量大聲。
前沿的部隊，已經(jīng)開始從戰(zhàn)壕里前進著。
“啪啪啪啪！”重復了幾千，幾萬的槍聲，再一次回蕩著。
……
“我們出去走走，老查。”
稅務廳的同學，一邊鎖上辦公室，一邊回頭說道。
“嗯，好吧?！辈樘菦]有反對。
兩人走出了辦公樓，并排走在大街上。
沒有了新生時期的朝氣，老市區(qū)原本繁華的街道，早已失去了繁榮的光景。
只有點著燈的店鋪，還在回憶著當初的人潮。
寒風里沒幾個人，只有計太狼和查太狼兩人。
一顆顆綠化用的毛白楊，此時也沒了夏天的綠葉，換上了即將掉落的枯黃。
“老查，聽說你當了公安的一把手？”“嗯，改天請你喝酒?！?p> “不必了，最近我要忙瘋了，首領下發(fā)的任務，還沒完成?！鄙舷聦雨P系，隸屬于財太狼的計太狼，比起查太狼低了兩級。
“畢業(yè)后我們班兩三年沒見面了吧？”“九年，我記得很清楚，同學會那天是我把你扛回你家的?！庇嬏羌m正道。
“還是你能記住?！辈樘菄@了口氣。從某地市局干起，查太狼已經(jīng)經(jīng)歷夠多的事情了。
“數(shù)學的尖子生，你當時為什么要去……當了稅務員？”“你為什么要去做警察呢？”計太狼反問?！跋啾饶悖宜闶窃诎l(fā)揮特長了?！?p> “……”查太狼沒有回答，他知道當時攔著他們的人，都是為了自己使盡了渾身解數(shù)，內(nèi)心有多么不理解。
“我知道，首領一向知人善用。”計太狼低低地說道。
“現(xiàn)在我們都當了公務員，你看見了什么？”
一股冷風從街頭吹到街尾，附在樹枝上的黃葉，嘩啦啦地灑滿了人行道。
“嘶，天氣轉(zhuǎn)涼了啊。”查太狼圍圍脖子上的圍巾。
“是冷了?！庇嬏钦f。
“我知道你是奉命來的，但是我也得執(zhí)行命令?！?p> “……”聽著查太狼堅決的語氣，計太狼無言。
過了良久，計太狼才說道：“你想一查到底，我不反對?！?p> 查太狼等著他下一句。
“但是，你是為了什么才當了警察？”“？”查太狼沒想到計太狼會問他這個問題。
“當初我不是跟你一個人說了？”查太狼盯著計太狼的眼睛，仿佛他問了一個知道答案的問題。
“看看這顆樹吧，市植的人把它照料得很好，可它今年冬天，依舊會凋敝?！?p> “徹查石油案，帶來的后果，不是我思考的事情?！辈樘菦]有接過話茬。
“既然有枉法的事情，就該被制止?！?p> “可是這顆樹明年就會長出綠葉?！庇嬏穷^也不回，繼續(xù)說道：“想要它只長出想要的葉子，必須砍斷更大的枝條。”
轉(zhuǎn)身問道：“樹葉，怎么辦？”
查太狼：“回到根上?！?p> “變成來年的養(yǎng)分?！?p> “可你是在砍斷主干，失去了粗壯的樹干，這顆白楊就沒了性命?！?p> “我只是抓出一點蛆蟲罷了，它們不屬于樹木，對樹葉也沒有好處。”
“我知道你在生氣，但是哪里能讓我們放心？”
“比起昂貴的肥料，市植的人最多能澆上中等價格的，可白楊不也是長勢喜人嗎？”
“我還記得我們上學的時候，你最愛吃的玉米丸子?！?p> “如果是我給你送的呢？”計太狼揣著手，冷風似乎又低沉地吹拂著。
“你想做綠豆，也得先做豆子。”
查太狼：“沒有首領的話，今天我就放棄了?！?p> “？！”計太狼抬起來頭，雙眼瞪著查太狼。
“我自然不可能一點私心也沒有，可我不能這么做?！辈樘钦f道。
“你能來勸我，是因為你也覺得石油沒有徹查的必要，甚至能減輕軍隊的開支，是件好事?！?p> 查太狼堅決地搖頭:“可我不這么認為，那些按照規(guī)定，老老實實地按價賣給軍需，他們什么也沒有做，卻要承擔隨時可能來的斷需?！?p> “生活不可能沒有風險。”
“就連那些微薄的稅率，都要逃過?！辈樘且琅f冷靜，“他們想做的，無非是把錢全部攏在手里，拿著多數(shù)的財富。然后把負擔，全部甩給我們。”
“你再考慮考慮。”
“我已經(jīng)了解了詳細的情況，隨時能把那群偷漏稅的人，投進大牢?！?p> “什么？”計太狼停下了腳步，錯愕地看著查太狼。
“聽著，千萬不要動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