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朝永昌三十八年九月。
秋高氣爽,晴空萬里。
大明皇朝北袞州城最繁華東街,顧家三房。
“嬤嬤,我該怎么辦?你告訴我?嗚嗚嗚……”一個傷心且悲切的聲音讓昏昏沉沉的顧清妍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瞳眸掃過眼前一切。
透過暈紅帳幔,斜對面是一座玳瑁彩貝鑲嵌的梳妝臺,甚是華美無朋,頭頂是一襲一襲的流蘇,隨風輕搖。
那繁復(fù)華美的云羅綢如水色蕩漾的鋪于身下,柔軟無比。不時飄來一陣紫檀香,幽靜美好。
對于這份潑天富貴,顧清妍苦澀一笑,用一句“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來形容,再合適不過了!
“七夫人,你就別哭了,我們得想想辦法,你還有妍姐兒,揚哥兒,不能就這樣一直萎靡下去呀!”
李嬤嬤低微著頭苦苦相勸,并沒有看見已經(jīng)蘇醒的顧清妍。
“我也知道,可我們能怎么辦?東籬下落不明,霄哥兒也了無音訊,如今就剩下我們母子三個,我一個深閨婦人,有什么辦法?更何況,如今連妍兒也這樣半死不活,我······我……!”
婦人一邊哭泣著,一邊轉(zhuǎn)過頭想看看躺在床上的閨女。
“母親,我沒事了!”顧清妍是時候出了聲,朝婦人露出一個甜甜笑容。
反正被換的是芯,而非形,只要把握好,一切都是浮云。
“妍兒,你醒了!真的醒了!”氣色萎靡的寧氏此刻欣喜若狂,一把抓住顧清妍小手,緊緊握住。
李嬤嬤一張老臉也精神一振,褶子擠在一起,猶如菊花盛開,當然,她知道這時候沒有她說話的份,只雙手合十虔誠地禱告。
她們都只顧著興奮,沒有注意到女孩眼中的冷靜已經(jīng)和以前不同。
顧清妍舒了一口氣,飛快地脧了一眼女人,很暖心,也很無語。
女人白膩膚色,圓臉尖下巴,柳葉眉、丹鳳眼,鼻子小巧,紅唇豐潤。
當然,一切都只是以前,而如今即使還是一副傾國傾城模子,卻沒有了細膩紅潤的溫婉,也多了一抹蒼白!
素色衣裙,臉上未施粉黛,滿頭青絲挽成一個最簡單的發(fā)簪,發(fā)上也只有一個樣式同樣簡單的銀簪。
也沒有了以前的動容麗色。
“妍兒,你怎么不說話,是不是不舒服?還是哪里難受?”寧氏見閨女怔怔看著自己,急急問道。
“母親,我很好,沒有什么不舒服,放心吧!”顧清妍壓下心底紛亂,淺淺一笑。
“哦,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這幾天你一直昏昏沉沉,我都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辦了?!睂幨蠎z愛地看著閨女,柔得如三月里的春風。
“母親,我餓了?!睘榱宿D(zhuǎn)移寧氏注意力,顧清妍眼中露出平日里的俏皮,水汪汪的桃花眼如秋水泛起一道道漣漪。
“對對對,看,你睡了三天,早就該吃東西了,”寧氏欣喜地點點頭,眉眼里都是寵溺溫軟。
而李嬤嬤也停止了祈禱,一臉心疼:“妍姐兒知道餓了就好,我馬上去給你端,好不好?”
甚至沒有得到寧氏首肯,就轉(zhuǎn)身急忙往門外走去。
顧清妍撲哧地笑了一聲:“母親,看,李嬤嬤腳下生風了。”
寧氏用手指著顧清妍額頭:“你呀,又想調(diào)皮!”
知女莫若母,平時李嬤嬤沒少被顧清妍指使,可看見姑娘又恢復(fù)了往日精神,寧氏還是愿意看見調(diào)皮的她,而不愿意看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她。
顧清妍在寧氏的幫助下緩緩坐了起來:“娘,這幾天我時不時的都醒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這么高興嗎?”
“你懂什么?前幾次就只睜開眼睛看一眼,都沒有精神,哪里像今天還說了話,我當然很高興,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睂幨弦婎櫱邋麍A圓小臉上滿是討好,不由得笑了笑。
天知道這幾天她是如何渡過的,一看見躺在床上的小人兒像小貓一樣可憐,她不知道哭了多少場。
顧清妍沒有說破寧氏,其實三天前她就已經(jīng)醒了,只不過想靜一靜,所以,一直都用‘昏睡’來掩飾她的惶恐。
為什么自己會重活,偏偏還轉(zhuǎn)生在了這女孩身上,是孟婆沒有給喝迷魂湯?還是像那些志異野史中一樣,世間真有借尸還魂?
這問題想了許多天,也沒個頭緒,今天被寧氏的哭聲所驚醒,反而覺得豁然開朗。
盤算又如何,考慮又怎么樣?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還不應(yīng)該感激涕零,積極面對?
李嬤嬤端著一碗白粥走進來:“粥一直溫在鍋里,還是熱的,妍姐兒,快吃點,正好合適?!?p> 這位老嬤嬤,頭發(fā)花白了卻還必須做著粗重的事情,只為了讓顧清妍一家輕松一點。
滿臉褶皺完全沒有她作為掌事嬤嬤應(yīng)該的養(yǎng)尊處優(yōu)和犀利手段。
寧氏端過李嬤嬤遞過來的瓷碗,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用湯勺一勺一勺地喂著。
那份慈愛和溫柔,幾乎要溢出眼角眉梢。
一碗白粥下肚,顧清妍精神也好了許多。
“母親,剛才你們說的我都聽見了?!鳖櫱邋潦弥旖牵裆E然緊繃。
寧氏淡淡一笑,苦澀無比,一雙鳳眸黯淡無光:“聽見又如何?嬤嬤說的是事實,可我們孤兒寡母的,能怎么樣?”
顧清妍握著寧氏,眸光犀利:“母親,就因為這樣,所以我們必須要有計劃,不然,等我們沒有了利用價值,就更難了?!?p> 寧氏眉尖微蹙,美麗清顏的臉龐籠上了一層輕紗:“計劃?妍兒,這里是你父親的家,也是你們的家,又不是外人,說什么計劃?他們會顧念你們是你父親的血脈,不會不管我們,放心吧!等你們姐弟都大了,就好了。”
“家?你認為他們真的承認我們是一家人,會巴心巴肝地照顧我們?”顧清妍并不認同,清亮的眼中毫無笑意。
這個家就真的那么好?她可不認為。
而且,發(fā)生了那種事情,他們還會亦如往顧?
“傻丫頭,顧家畢竟是勛貴大家,我們母子這點開銷根本算不上什么,你想多了,現(xiàn)在只不過是拉不開臉面,等過段時間就好了!過段時間就好了?!睂幨下砸华q豫,自說自話,似乎像是在安慰自己。
然而,胸口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樣,呼吸不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