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撥迷霧水落石出 平風(fēng)波塵埃落定
宋三留那夜與盲僧分別后,就徑直去了自己當(dāng)初在白河附近買下的僻靜小院。
小院許久沒住人了,長滿了青苔,院中雜草叢生,未修剪的樹枝將小院包裹得密不透風(fēng)。宋三留來到這兒時已是清晨,天色已亮,他竟找了好久才找到這個小院。推開院門,打開房門,一股霉味撲鼻而來,屋子里結(jié)滿了蜘蛛網(wǎng),桌凳上布滿了灰塵,那夜與弟弟宋無影喝酒后留下的殘羹剩菜,碗筷杯盞還原樣地堆放在桌上,只是蒙上了厚厚一層灰塵。宋三留觸景生情,想起了慘死的弟弟,一屁股坐在那積滿灰塵的凳子上,一點一點地回憶著與弟弟宋無影一起的點點滴滴,這個鐵漢子也淚眼朦朦!
呆坐著的宋三留最后竟然伏在桌上唾著了,醒來時已近午時。宋三留起身來到臥房,刨開地磚,露出地下的壇子,打開一看,黃燦燦的金條一根不少。宋三留舒口氣,照舊將金條埋好,到院子里呼吸呼吸新鮮空氣,精神大好,于是捊起袖子,挽起褲腿,將屋里屋外收拾一番。宋三留干勁十足,精神抖擻地干了兩三個時辰,終于將院子打掃干凈,屋里也收拾得整整齊齊。這下坐下來準(zhǔn)備愜意地休息休息,才覺得饑腸漉漉,餓得發(fā)慌,從昨夜到現(xiàn)在已是下午,自己粒米未進(jìn),怎能不餓,該去找點吃的了。于是宋三留揣了些銀子,鎖好院門,望白河城而去。
宋三留剛進(jìn)“劉記酒館”門時,伙計就熱情地迎了上來。
“劉三爺,你老人家可有一陣子沒見了?。“l(fā)財去了?”
宋三留輕輕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假意虎著臉道:“小子,爺有這么老么?叫哥!”
伙計摸著頭笑問道:“劉三哥,你要吃些什么呢?”
宋三留想也沒想就說:“鹵牛肉,豬頭肉,花生米,再來一壺老酒!”
伙計干干脆脆地喚道:“鹵牛肉,豬頭肉,花生米給劉三哥切得實實在在的,再打老酒一壺!”
宋三留尋了個靠窗的桌子坐了,待酒菜上桌,就一手執(zhí)筷,一手拿酒杯,左右開弓,好不愜意!吃得正酣時,門口過來一老者,衣著破舊,步履蹣跚,好不眼熟。宋三留瞧了又瞧,仔細(xì)想想,哎呀,竟是劉善財,這家伙還活著!
宋三留立起身來正要叫他,此時從后面急馳而來了輛馬車,眾人紛紛閃避,劉善財行動遲緩,眼看就要被撞上了,趕馬的也是好把式,急忙緊拉韁繩,那馬蹄騰空,生生地被拽停住了,但那馬車卻被顛跳了起來,這下可將坐車的人顛慘了。趕馬的惱起,對著劉善財就破口大罵。這時從馬車上下來一人,揉揉屁股。宋三留一見這人,不由大吃一驚,這人竟是慶陽大盛發(fā)的劉中盛。宋三留為匪多年,慶陽的財主大戶他都認(rèn)得,這劉中盛突然出現(xiàn)在白河,讓他驚訝不已。劉中盛把劉善財看了又看,制止了趕馬的叫罵,走到劉善財跟前,扶了他起來,又跟他寒喧了幾句,才相互作禮道別離去,兩個像是熟人。
待劉中盛馬車走遠(yuǎn)。宋三留馬上出門快步來到劉善財身邊,往他肩上一拍。劉善財驚了一跳,轉(zhuǎn)過頭來把宋三留看了半天,猛地緊緊抓住宋三留,話未說出口,委屈的淚先流了下來。
“劉三爺呀!你可把我害苦了哦!幫你看那兩匹馬,我差點就沒了老命哦!我還以為你早跑了哦,沒想到你還在這兒!”
劉善財邊訴苦邊抹淚。宋三留不安地望望四周,忙將他拽進(jìn)酒館,讓伙計添來碗筷,再切了兩盤豬頭肉來。宋三留先給劉善財酙上酒,歉意對他說:“劉大哥,那日之事實在抱歉,小弟先陪個不是!”
劉善財喝完一杯酒,又狼吞虎咽地吃了些肉,將心中怨氣拋在了腦后,與宋三留稱兄道弟,喝得熱熱鬧鬧??磩⑸曝斁谱泔堬枺稳魡査?“我也聽說劉大哥被冤枉關(guān)在慶陽大獄中,吃盡了不少苦頭,但我也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所以沒能來救你。這后來你又是怎么出來了的呢?是官府大發(fā)善心放你的么?”
劉善財仰頭喝干了杯中酒,一抹嘴,“呸”地一聲道:“官府!劉三爺你莫提那官府。官府黑呀!沒把咱老百姓當(dāng)人。我剛進(jìn)去時,被他們審來審去,受盡刑罰,沒人可憐我這小老百姓。后來我碰到了一個熟人,你猜是誰!“
宋三留好奇地問:“誰?”
劉善財一臉鄙夷地說:“誰,就是咱們莊那個劉繼祖。那個白眼狼,我認(rèn)出他時跟他說我是劉善財,求他救我,他理也不理我,就讓人把我拖到黑牢里關(guān)了起來。關(guān)起來后就無人管我了,吃的也沒有,我實在餓得不行了,就抓老鼠蟲子,喝屋頂漏的水和自己的尿才活了下來。那狗日的白眼狼,虧當(dāng)初他爹劉慶之帶他到我們莊落戶時,他還小,本地人欺負(fù)他,我還常常護(hù)著他,他那時家窮,我一個單身漢,一有吃的就給他留點,后來他爹死了,他求學(xué)到外,就沒了消息,前幾年他突然叫人回我們莊子上買了一大片田地,修了高墻大院,里面請了十幾個長短工傭人,就是不見他狗日的回來過,一直都是他那叔伯兄弟劉金寶幫他打理家里一切事務(wù)。有人說他在外面當(dāng)了大官。我還以為他至少是個省府大員耶!哪知道卻在慶陽當(dāng)了個啥子典史,就不認(rèn)人了,我呸!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
宋三留心頭一震,劉慶之這么名字讓他恨得牙癢癢,沒想到他家竟在這兒??赡菓c陽官府之中只有一個典史,就是俞知遠(yuǎn),沒有什么叫劉繼祖的,難不成這劉善財老眼昏花認(rèn)錯了人,便說道:“你是不是認(rèn)錯了人,慶陽的典史姓俞吧!”
劉善財肯定地說:“錯不了,化成灰我也認(rèn)得他,他鼻頭有顆痣,我是聽到有人叫他俞大人,也不知道他啥時又姓了俞,就象說書的說的他大概就是三姓家奴吧,哈哈!”
宋三留驚愕極了,他腦子一片混亂,這事兒太復(fù)雜了。宋三留定了定神又問:“你后來究竟怎么出來的呢?”
說到這事,劉善財小心翼翼悄悄地說:“不瞞三爺說,我是被一個大俠救的。那大俠本不是救我的,是救那牢里另外一人,可那人死了,被官府的人害的,我便趁機(jī)向他求救,他順便就救了我。那大俠厲害哦,飛檐走壁的,一會兒功夫就帶我出了城,還給我吃的,讓我回家。那大俠真是個神人,活神仙,要不碰到他,我還有命和你三爺喝酒!”
宋三留心里一激靈,他明白,那人一定就是丁青山,忍不住悲上心頭,默不作聲,抓住酒杯,連喝了幾大杯。劉善財見宋三留異樣,陪小心地說:“劉三爺,三爺,我說錯了么?”
宋三留搖搖頭,神色肅穆地對劉善財舉杯說:“敬大俠,敬天上的菩薩!”
倆人直喝到天黑,喝得醉意朦朦,才相互攙扶著歪歪斜斜出酒館。宋三留對劉善財說:“老哥,今晚就去你家歇了!”
劉善財醉眼迷茫地說:“好!劉三爺爽直人,不嫌我家簡陋就行!”
宋三留想起一事問劉善財:“你跟那劉中盛是熟人?”
劉善財摸不著頭腦說:“誰是劉中盛?”
宋三留一拍他道:“就喝酒前你的說話的哪個,就坐馬車的哪個人?!?p> 劉善財笑笑打著酒嗝說:“什么劉中盛,他就是劉金寶,劉繼祖的堂兄,也是他的大管家!”
宋三留酒醒了一半,他好象明白了點什么。宋三留一路不再說話,只有劉善財興奮不已,嘮叨不休。終于來到劉善財家,這是個什么家哦,就一間竹子搭的個窩柵,上面履著干草,里面除了一條破草席和條破棉被,空無一物。離劉善財家一個山梁的對面就是劉繼祖的大宅院,站在山梁上就能看見。借著皎潔的月光,劉繼祖的大宅院看起來比牛肚壩張云卿家氣派。劉善財指著那座大院說:
“那就是劉繼祖的大宅子。”
宋三留看著那神秘高墻大院,恨得牙癢癢,心里躁動不已。他讓劉善財先睡,劉善財喝得多了,也不客氣,倒在破席子上就鼾聲如雷。
宋三留呆坐了會兒,借著酒勁,悄悄地攀樹溜坎的抄近道來到劉繼祖大院后面,貼著墻根,聽了聽動靜。聽到院里寂靜無聲,宋三留緊緊腰帶,一縱身就上了墻。四處了望一下,見院中有兩處房間透著亮光,剛要下墻,卻見院門‘吱呀’一聲開了,一人跑進(jìn)院進(jìn)了一間亮著燈的屋子說:“回來了?!币粫耗俏堇餆魷缌?,出來兩人,出了院子徑直走了。院里只剩一間屋亮著燈,宋三留見機(jī)會來了,便一躍而下,躡手躡腳地來到那還亮著燈光的窗前,手指上沾些口水,輕輕捅開窗戶紙,往里一瞧。只見屋里床上躺著一女傭,女傭旁躺著一小孩,那小孩穿著個紅肚兜,頸上掛一金鎖,粉撲撲的臉蛋兒好生面熟。宋三留仔細(xì)一瞧,大驚!這不是秦頌云的寶貝兒子金鎖嗎!怎么會在這兒,他不是在老家嗎!一定被人拐到這兒來了。
宋三留想到這兒,頓時那匪脾氣就上來了,管他三七二十一,輕輕弄開了房門,來到床前。那女傭驚醒,正待叫喊,被宋三留一挙打昏了過去。金鎖醒來,宋三留忙捂住他嘴悄聲道:“別怕!我是你爹秦頌云的朋友,來救你的?!?p> 金鎖眨眨眼晴點點頭,宋三留松開手,金鎖小聲地說:“我見過你,叔叔!“
宋三留撕了床上被面將金鎖捆在背上,又將就那女傭綁了,嘴上塞上了棉絮。小心翼翼地悄悄溜出門去,這宋三留本就膽大包天,加上酒勁上來,酒壯雄心豹子膽,又借著月色將鄰近幾間屋子搜尋了一遍,竟然發(fā)現(xiàn)了他那把久違的玄鐵鬼頭大刀,這趁手老伙計到手,讓宋三留心花怒放好不高興。
臨出門時,順便又在屋里放了一把火,才心滿意足地出屋去,溜到墻根下,攀上院墻,翻墻而去。這小金鎖真是懂事,自始至終,安靜地伏在宋三留背上不哭不鬧,一聲不吭。
沒走多遠(yuǎn),便聽到劉繼祖大宅里有人呼號:
“著火了!”
剎時院里的人東奔西跑,呼天喊地,亂成一團(tuán),又從外面急忙跑回兩個漢子,沖進(jìn)院中忙著滅火。
宋三留暗自高興,背著金鎖順著小路朝劉善財家跑去。剛上山梁,宋三留就發(fā)現(xiàn)劉善財?shù)钠品孔用捌鹆嘶鸸鈦恚恢趺匆仓嘶?。他著了急,三步并兩步,沖到劉善財房前。劉善財?shù)姆孔颖揪鸵兹迹粫汗Ψ?,火勢就大了,瞬間上了屋頂,燒得竹架嗶剝作響,人根本無法近前。宋三留放下金鎖,使大刀三下五除二將竹墻砍了個洞,捂住鼻子進(jìn)到屋里,摸到劉善財,一把拖了出去。
宋三留又將金鎖背在身上,拖著半暈半迷糊的劉善財一陣狂奔,離了劉善財那被火勢吞噬的破房子,直跑兩三里地才停下腳步。見劉善財還在暈頭暈?zāi)X不知所以,從水田中捧了一捧水澆在他頭上。劉善財頓時清醒過來,驚呼:“我這是在哪兒?我不是在家么?”
宋三留哈哈一笑,指著遠(yuǎn)處那映紅半邊天的一大一小兩團(tuán)火光對劉善財說:“看見那團(tuán)小火光沒,你家在哪兒呢!”
劉善財頓時揰胸頓足痛心疾首地說:“這下咋辦了?住的地方也沒了?!?p> 宋三留嗤鼻一笑:“你那破棚子,燒就燒了唄!有什么可惜的。我看倒是有人想要你的命哦!今天我救了你的命,以后就不欠你的了?。 ?p> 劉善財?shù)芍鄢泽@道:“我一個窮光棍,誰還想要我的命?”又呆望著遠(yuǎn)處說:“那團(tuán)大火燒得旺哦,咦,那不是劉繼祖家么!”扭頭看看宋三留身上的金鎖,劉善財嘿嘿一笑,指著金鎖道:“這小孩我見過,常見他在劉繼祖院子里玩。三爺這是唱哪一出?”
宋三留也不答理他,回頭看看金鎖,見他鎮(zhèn)定地睜著一雙大眼晴四處張望,宋三留樂呵呵一笑,撓撓他的頭,說聲:“走啰!帶金鎖找爸爸去啰!”也不理劉善財,徑直往前走了。劉善財一見宋三留丟下他走了,慌忙趕上來央求宋三留:“劉三爺,我知道你是活菩薩好心人,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了,求三爺收留我吧!我給三爺做牛做馬都行!”
見宋三留不吭聲,那劉善財也涎皮賴臉地跟了來,路上劉善財稀里糊涂地問宋三留:“那劉繼祖家的火是你放的,我家是不是也是你燒的?”
宋三留暗自笑笑,懶得理他,只顧趕路。一路急趕,不多時就趕回到宋三留那院。劉善財借著月光將宋三留這破舊小院打量一番,大失所望地說:“劉三爺,這就是你的家么?看你平時如此闊氣,這里看起來也不像是個有錢的主住的地方吧!”
宋三留一邊推開院門,一邊沒好氣地說:“我都沒嫌你,你倒嫌我這兒破了,再廢話就滾蛋!”
劉善財一聽這話,趕忙換上笑臉,從宋三留身上幫著接下金鎖來討好地說:“那是,那是,三爺這兒再怎么也是磚瓦小院,比我那茅棚子強(qiáng)多了,感謝三爺收留,你就是我劉善財?shù)馁F人,再生父母哦!”
宋三留呸地說:“瞧你那樣兒,我是你再生父母豈不是侮辱了我這形象!”
那一路上都沒吭聲的小金鎖站在院中,呆望著著這黑漆漆的小院,噘了噘嘴,竟嚎啕大哭起來。宋三留不明白這小家伙到底怎么了,忙去哄著他問道:“怎么啦?金鎖?!?p> 金鎖邊哭邊鬧:“你是個壞叔叔,騙人!我爹爹呢?我爹爹怎么不在這兒?”
宋三留笑了道:“叔叔真的沒騙金鎖,你爸爸還在慶陽,明天叔叔就去慶陽找你爸爸,帶他來見金鎖,你要乖乖的,聽話才行!”
金鎖聽了破涕為笑,非要宋三留和他拉勾才行。宋三留一本正經(jīng)地和小金鎖拉了勾,將他抱進(jìn)屋內(nèi),讓劉善財照顧著他在以前宋無影那臥室里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宋三留先去白河城里買了些吃的用的,用輛大車?yán)艘卉嚮貋?。吃過早飯,宋三留叮囑劉善財在家好好照看著小金鎖,又讓金鎖乖乖的呆在家里,他去找他父親秦頌云來見他,金鎖聽話地點點頭,與宋三留戀戀不舍地道別。
宋三留將那把玄鐵大刀用布裹了背在背后,戴了頂草帽,遮住面孔,望慶陽而去。
宋三留悄悄來到圓通寺,見到盲僧,向他詳細(xì)說完他遭遇的一切。盲僧臉色凝重,心情沉重地說:
“想不到金佛王竟會是他,他戴著一副偽善的面具,作惡多端,貧僧該給他一個了斷了。秦郎中這兩日魂不守舍,心神不寧的,原來如此,金鎖是他命根子,金佛王一定會以此要挾他做什么壞事。先等等看看再說,才好因病施藥,救人救心!“
聽宋三留說完這來龍去脈,大家齊齊舉杯敬劉善財,感謝他幫忙揭開這個隱藏多年的秘密,讓金佛王罪有應(yīng)得。劉善財十分不好意思,他也沒做什么??!
丁小妹畢恭畢敬地跪在盲僧面前舉杯敬盲僧說:“弟子不曾想師父竟是大名鼎鼎的劍俠徐清風(fēng),弟子能拜在師父門下,三生有幸,弟子一定尊從師父教誨,修身修德,學(xué)好功夫,以師父為榜樣,懲惡揚(yáng)善!”
宋三留和秦頌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難以置信相處這么久的盲僧竟是威名遠(yuǎn)揚(yáng)的一代劍俠徐清風(fēng),特別是宋三留,一臉?biāo)罹吹赝ど睦飬s無比困擾,將盲僧細(xì)細(xì)打量,這劍俠的劍呢?
盲僧見他們忽然對自己敬畏不已,不敢再談笑風(fēng)生,便笑笑道:“徐清風(fēng)也罷,無根也罷,慧云也罷,只有過是個名字而已,為什么你們和無根師父可以有說有笑,大吃大喝無拘無束,一聽說徐清風(fēng)這個名字就生分了呢!這樣吧,貧僧還是叫無根的好。來來來,喝酒!”
眾人聽盲僧這么一說,也無所顧忌了。個個心中都自豪不已——鼎鼎鼎大名的徐清風(fēng)是我至交!都興高采烈地不停地敬盲僧喝酒,感謝他為民除害,英雄蓋世云云。
盲僧呵呵一笑,感慨道:
“貧僧功夫再高也是孤掌難鳴,你們?yōu)榱酥毶龕?,付出了太多的代價,你們也是俠義之人,是英雄!自古邪不勝正,只要世間正氣浩蕩,就使得邪風(fēng)不存,來,咱們?yōu)檎x干杯!”
眾人一同舉杯,痛快暢飲,盡情吃肉,很久沒如此地高興了!
最后宋三留問:“不知大師還回圓通寺么?”
盲僧呷著酒道:“我已將方丈之位傳給了正行禪師,這里的事已了,我先帶秋蟬上無極寺,傳她些功夫,不然這個師父真讓她白叫了么!”
丁小妹聽了抿嘴一笑,臉露喜色,心中暗自得意。
秦頌云低頭不語,盲僧知道他還想著出家,這下有些失望,便勸他道:“你六根未凈,心有牽掛,哪能出家。金鎖是你命根子,他聰慧過人,好好培養(yǎng),日后也是一大材。慶陽有你的產(chǎn)業(yè)生意,你好好回去經(jīng)營,將金鎖照顧培養(yǎng)好才是正道,不要胡思亂想了!”
秦頌云受盲僧勸說,頓時醍醐灌頂,如夢初醒。是??!自己怎能放得下這個寶貝兒子,他就是自己活下來的支撐,也是他秦頌云的希望。
盲僧又問宋三留:“連山又是如何打算?”
宋三留爽快地說:“我無牽無掛,先四處行走行走,哪一天累了,就到無極寺來找大師。這處院子就送給劉善財老哥了,也難得有緣相識!”
劉善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樂得馬上從凳子上滾到地上,向宋三留不住叩頭,千恩萬謝不停地叫:“三爺呀!你真是個活菩薩,我劉善財上輩子修來的福哇認(rèn)識了你這個活菩薩!”
逗得眾人哄堂大笑,宋三留知道他個性,也不理他,任他叩去。丁小妹忽然說道:“金佛王雖然斃命,可他的走狗劉中盛他們還在,就這樣放過他們了么?”
盲僧淡淡地說:“此等小人不足為患,留給官府去收拾他們吧!今日高興,何必為這些小事所擾!”
官府卻沒能抓住劉中盛,那劉中盛去了哪兒呢?
盲僧到衙門找俞典史決死一戰(zhàn)的消息很快傳遍全城,人們蜂擁而至,將衙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劉中盛也在人群之中。
當(dāng)俞典史倒下時,劉中盛知道一切都完了,張大戶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劉中盛幡然頓悟,悄悄離開人群,趕緊回到家中,將金銀細(xì)軟迅速打包帶了急沖沖地馬不停蹄趕回到白河劉家莊。讓后來史知縣派到他家的人撲了個空。
劉繼祖大院中已亂成一團(tuán),見劉中盛匆匆回來,個個膽顫心驚。
劉中盛望著被火燒去一半房屋的院子,那坍塌的破磚碎瓦一片狼籍,幾根被燒成木炭的房梁還冒著青煙。
劉繼祖的夫人披頭散發(fā)坐在院中嚎啕大哭。
劉中盛心情復(fù)雜地看著這一切,見燒著的都是幾間偏房,主屋倉庫完好無損,長舒一口氣,暗自感激菩薩保佑。皺皺眉頭趕緊過去扶起劉繼祖夫人。
這劉繼祖夫人不是別人,就是王捕頭的親姐姐,那個失蹤多年的王晴虹,原來是被劉繼祖,也就是那個俞典史俞知遠(yuǎn)大人金屋藏嬌了。
劉中盛見晴虹傷心不已,安慰她道:“少夫人不要悲傷,幾間破房子而已,值不了幾個錢,沒什么大不了的,叫人修修就好了。我回來就是給少夫人報喜來的,真應(yīng)了那句老話,火燒旺家門!咱家老爺又升官啦!”
這劉中盛心懷鬼胎,睜眼說瞎話哄那王晴虹。睛虹轉(zhuǎn)憂為喜,破涕為笑高興地問:“是嗎?老爺升遷到何處?我弟弟禹光也跟著去嗎?”
劉中盛胡編道:“繼祖入省府為官了,也帶王兄弟去。繼祖讓我回來將慶陽的產(chǎn)業(yè)處理了,換成現(xiàn)銀帶走,這離開慶陽也無人打理這些生意了,我也要隨去省城另為繼祖打理大生意。白河‘閑鶴樓’也一并賣了?!?p> 王晴虹聽了,心里樂滋滋的,自己偷偷摸摸跟了劉繼祖后,一直不敢回慶陽,怕不受親戚待見,說她與一個不入流的縣吏官私奔,丟先人臉,丈夫劉繼祖也不準(zhǔn)她回去,說會與張家起沖突,影咱他仕途。這下好了,不但可以天天見到丈夫,更可以正大光明揚(yáng)眉吐氣衣錦還鄉(xiāng)了!
想到幸福如意的生活觸手可及,王晴虹憧憬著未來樂開了花。這劉中盛一直為她家打理生意,照料著這個家,多年來他都是兢兢業(yè)業(yè),對自己丈夫和這個家忠心耿耿,從無二心,深得丈夫劉繼祖信任,什么事都放心交給他去辦,他都辦得妥妥當(dāng)當(dāng)。于是王晴虹沒有半點懷疑就把房契地契全交給了劉中盛。劉中盛又讓她銀庫存放的現(xiàn)銀交給他,說去換成銀票,方便路上攜帶。劉中盛就這樣輕輕松松騙取了劉繼祖的房契地契,又騙到手一萬余兩現(xiàn)銀。
出來后,劉家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過來怯怯地對劉中盛說:“那孩子丟了!”
劉中盛大吃一驚,現(xiàn)在他倒是不在乎什么金鎖了,而是擔(dān)心到底誰救走了金鎖,是盲僧他們還是官府的人?看來這兒也被人盯上了,事不疑遲,趕快行動!
便讓幾個下人趕了輛馬車,先將銀子拉到白河換成了銀票。又喬裝打扮一番,快馬加鞭地又溜回了慶陽,徑直悄悄地去了牛肚壩。
張大戶在城里照料著生意,見老李頭匆匆趕來,驚訝地問他家中有何事,老李頭悄悄對他說:“壩上來了位客人,說是老爺?shù)馁F客,讓你趕快回去,有好事相商。“
張大戶何等聰明的人,立刻明白是誰了,與老李頭匆匆地趕回了牛肚壩。
張大戶回到牛肚壩大院,見劉中盛一人焦急地坐在茶室里,按捺住自己的無比興奮,佯裝什么也不知地問劉中盛:“劉老板如此著急找我,有什么事呀?”
劉中盛緊張地看看四周,張大戶讓其他人退下。劉中盛滿面堆笑執(zhí)著張大戶的手感慨道:“兄弟先前對我說的話,讓我感慨萬千,一句話點醒了夢中人?。≌l愿做狗,老子也要做人!”
張大戶微微一笑看著劉中盛,并不說話。劉中盛又神神秘秘地說:“房契地契我都帶來了,就看老兄有膽接沒!”
張大戶冷笑道:“劉大老板,這到處都傳遍了,你那主人已經(jīng)命喪黃泉,官府正到處捉拿你,你手頭的這些東西不值錢了,我要接下來,要攤上官司的!”
劉中盛聽張大戶這樣說,著急地對張大戶說:“張兄,這可是慶陽的好產(chǎn)業(yè)肥田金屋哦!官府要查下來,就是我早將此產(chǎn)業(yè)賣與了你,與劉家無干就是了!這樣吧!這些產(chǎn)業(yè)我便宜處理給你如何?”
張大戶似笑非笑地看著劉中盛漫不經(jīng)心地問:“怎么個便宜法?”
劉中盛忙將那些房地契掏出來,擺到張大戶面前說:“這些全讓給你,五千兩紋銀,怎樣?”
張大戶將眼睛瞇成了條縫,向觀戰(zhàn)利品一樣看著這些房契地契,這都是他張大戶夢寐以求的東西,現(xiàn)在卻觸手可及,穩(wěn)入囊中了,讓他如何不得意!
張大戶不動聲色地哈哈大笑說:“劉中盛呀!劉中盛,你還真是精啊!一個燙手山芋你還想賣我五千,我不要!”
劉中盛將這些契約收回懷中,起身道:“生意不成仁義在,我劉中盛懷璧結(jié)友,兄弟卻拒之門外,傷人心啊!想這慶陽總有識貨人的,告辭!”
張大戶沉下臉來說:“劉兄,這話可不對了!我張大戶把你當(dāng)朋友才和你說真話,你卻不買這個帳,既然咱們恩斷義絕,你出這門,我就報知官府,到時你劉中盛什么下場自己清楚,這些東西誰也得不到,就讓給官府吧!”
說完,叫聲:“送客!”
那劉中盛頓時冷汗直冒,忙拽住張大戶道:“兄弟誤會了,咱兄弟什么情誼,那是沒說的,不然我怎么找到你了呢!這事好說,好說,你說,出多少?”
張大戶做出為難之意道:“唉!既然劉兄說得如此誠懇,我就斗膽擔(dān)著這風(fēng)險拿銀子賭一賭了,希望官府不要查抄這些產(chǎn)業(yè)了。這樣吧!我看在多年情份上,風(fēng)險我擔(dān),你就相當(dāng)于白撿銀子,給你五百兩,我也是情至義盡了!“
劉中盛明白,這事愿與不愿都由不得他了,好在張大戶還沒趕盡殺絕,給他留了條生路。于咬咬牙一狠心說:“好吧!咱就趕緊交割!”
張大戶悄悄叫來牛肚壩保正作中,保正平時受張大戶不少恩惠,對他是言聽計從。聽到張大戶召喚,保正二話不說就趕了過來。
保正識得劉中盛,見到他不免大驚失色,慌亂對張大戶說:“這劉爺可是官府要犯,怎敢在此露面!”
張大戶笑笑,將五十兩銀子塞到他手中安撫他道:“沒事,劉老板悄悄來此,無人可知,這世道混沌,什么重要,就是勢,人要順勢而為。怕他官府作什么!大膽地跟著你哥哥我,保你吃香喝辣!”
保正聽張大戶說,又見錢眼開,也大了膽子給他們作了中。張大戶與劉中盛故意將交易契約上的時間提了前,兩人簽好字按好手印,這慶陽的大盛發(fā)、會利豐、綠水軒、醉月居和牛肚壩一壩的肥田沃土盡歸了張大戶。劉中盛也帶著劉繼祖多年積累的家財逃之夭夭了。
史知縣沒有抓到劉中盛,便命官差查抄劉中盛名下產(chǎn)業(yè)。
官差氣勢洶洶先來到大盛發(fā)。張大戶笑吟吟地迎上前去問道:“官爺何事?”
官差回他道:“張老板,我們奉知縣大人之命前來查抄劉中盛名下的產(chǎn)業(yè)。這事與你無干,別來摻和。”
張大戶驚詫地說:“既然官府查抄的是劉中盛的產(chǎn)業(yè),卻到我大盛發(fā)來干什么?”
這下輪到官差們傻了眼,這大盛發(fā)何時成了張大戶家的。張大戶見官差們不信,便將房契拿出來給他們看,并說:“不僅這大盛發(fā)是我的,會利豐、綠水軒、丁字街那鋪子這些現(xiàn)在都是我的了,劉中盛早在一個月前就賣給我了,恐怕這事真與我無關(guān)了,你們查錯了地方!”
官差見契約上白紙黑字確實證明這些是張大戶的了,無奈只好回去交差。知縣史進(jìn)忠知道了大怒道:
“耍我是吧!他張大戶吃了豹子膽,竟膽敢勾接金佛王匪徒,獲取賊贓,先封了那些鋪子,待本知縣慢慢來治他的罪!”
沒等到史知縣治張大戶的罪,省府因金佛王事件影響惡劣,官場一片震動。先有總兵俞伯彥被人彈劾,花了不少銀子才保住了官帽。又有人要治史進(jìn)忠失察之罪,治縣無為之罪,乃致于劉繼祖隱于縣府,為禍地方多年。還有人說史進(jìn)忠與那被革查的藩臺大人是同黨,要嚴(yán)辦。
因史進(jìn)忠家財物被金佛王劫光,無力打點上面,巡撫大人也翻了臉不認(rèn)人了。于是史進(jìn)忠苦苦等的那省府同意他查抄白河劉繼祖家的批文沒到,革他職治他罪的公文與省府負(fù)責(zé)押送他的官差一同到了,同時來的還有新任知縣童顯旸。
史進(jìn)忠在慶陽幾年拼了老命使勁地?fù)沏y子,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什么也沒落著,還將自己搭了進(jìn)去。
童顯旸到慶陽就去拜會了張大戶,并去張玉琢墳前上了香。
張大戶也合理合法地?fù)碛辛藙⒅惺①u給他的那些產(chǎn)業(yè),成了慶陽第一富豪。張大戶名利雙收后,閑下來時便拿出丁青山使的那把虎嘯刀重習(xí)破風(fēng)刀法,并廣收門徒,后來又成立了民間武術(shù)組織——大刀會。健強(qiáng)百姓體魄的同時,也震懾了壞人。再后來鬧義和團(tuán)時,張大戶也是一腔熱血,帶領(lǐng)大刀會進(jìn)京扶清滅洋,死在了洋槍隊的槍口下。那是后話。
丁小妹跟著盲僧幾年后習(xí)得一身好功夫,改名玉蟬青,仗著龍吟劍行走江湖,行俠仗義,后來也是威名遠(yuǎn)播。
宋三留竟?jié)u漸戀上了丁小妹,一路追隨著她,可丁小妹一直對張玉琢不能忘懷。宋三留散盡千金后,心灰意冷回到圓通寺,剃度出家,后來又到金鼓峰上重建了靈泉寺,一直住在寺里到終老時也沒再下過山。
秦頌云還是在慶陽作他的郎中,一個人苦苦將金鎖拉扯大了,又送他出國留洋。金鎖在外接受了新思想,先參加了洋務(wù)運(yùn)動,后來又參加了革命黨,為國家變革奉獻(xiàn)了一生。
而張豹按照張大戶的意思十年寒窗后考取了功名,作了大官,大清滅后他搖身一變成了權(quán)傾一方的大軍閥。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