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籽籽終于安靜下來,孟婆開始了敘述——以她那一貫簡潔的話風:“葉子的家位于某西南重鎮(zhèn)所轄一河道縱橫、田地肥沃的村莊之中,家有良田十數(shù)畝,是家中獨女。起先家中生活尚且富余,請過一個教書先生,略識得幾個字。不料之后兵荒馬亂的,便只得關(guān)門閉戶,小心謹慎地守著那幾畝田地過日子……”
沒成想,籽籽又插話了:“兵荒馬亂?孟婆婆,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孟婆又被打斷,卻也沒生氣,想了想,說:“距你現(xiàn)在的時代,大概八十多年前吧。”之后,繼續(xù)往下說:“因為家中沒有男丁,葉父年紀漸大,便找來兩個長工,負責伺候莊稼及放牛。其中一個是葉子父親沒出五服的叔伯兄弟的兒子,因那兄弟好賭,向葉父借下高利貸還不上,便用兒子抵了債。此兒比葉子大兩歲,原也讀過幾天私塾,不安分,被自己老爹出賣,豈有甘心的?無奈一時也別無他法,萬般不愿意地被自己父親威逼著來到葉子家,連個鋪蓋卷都沒帶。雖說是親戚,葉父原不是個慷概大度的人,加上世道不好,守著這點小家小業(yè)過日子也著實不易,當既就拉下臉來立了規(guī)矩??傊痪湓挘競觾?,你是來當長工的,可不是來走親戚的。此兒眼見著這般情形,胸有怨氣卻沒個了處,及至三天之后,見到在院里幫母親喂雞的葉子,頓時不知身在何處。彼時,此兒也是見過葉子的,黑黑瘦瘦一副村野丫頭模樣。只是長到十一二歲就不大出門,掐指一算,大約也有五六年沒見過面了。孰料豁忽一見,葉子竟然如此白嫩水靈,讓人不由得心生遐想。是夜,此兒睡在稻草堆間輾轉(zhuǎn)反側(cè)。天將明時,雖一夜不曾合眼,此兒卻神采奕奕,一個計劃了然于心。之后,此兒用心諳熟一家人的生活規(guī)律,每天總能背過葉父葉母,借故見上葉子一面,或是隱隱抒懷,或是淡然夸贊。久而久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葉子心思也開始活泛起來。某天,葉母聽聞窗下女兒放肆高笑,抵窗窺得二人相談甚歡,大驚。是夜,告知葉父。葉父憂懼,道此兒大有乃父之風,如若拐帶了自家女兒,恐有家破人亡之虞。葉母愈驚。二老商議,此后將女兒鎖于室中,此二人不復相見。馬上招贅女婿,門戶不論,為人厚道既為上選。此兒眼見好事漸成,卻不料生出如是變故,便使出渾身解數(shù)極力奉承葉父,無果。而葉家已開始招贅女婿,又生一計,逢人便道他與葉子已私定終生。有好事者詰問是否水到渠成,曖昧不答。一時間田間地頭房前屋后無不有人議論此事。招贅之事更是無從談起。葉父捶胸頓足,忍痛割肉,將高利貸一筆勾銷,此兒趕出家門。葉父葉母眼見葉子名節(jié)被此兒毀于一旦,自己老而無靠。遂將心中怨氣悉數(shù)發(fā)泄于女,動輒打罵。葉子每日悲啼,不出半年,雙目失明,愈發(fā)變成了爹媽的累贅。是日,葉父想出一法。此地河道縱橫。天未明時,葉父將女置于船上,載至三十多公里外的城市碼頭,棄于其間,即駕船而去。漫說葉子雙目已盲,即使辨得周遭,亦分不清東南西北、何去何從。人至極境,反而平靜。遂打定主意,挨到人聲寂靜之時,便摸索到河邊,一了百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