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對大壯來說，真的很難。于葉子而言，實在是忙。她幾乎把所有不在事務所的時間都耗在了大壯的公司。他們重新檢查賬目，仔細推敲尤麗敏會在什么地方做文章，力求不出任何紕漏。被查封的是公司的主賬戶，所幸還有幾筆款項延遲到賬。不過，為了能讓公司正常運作，大壯把他的車和房都做了抵押。葉子沒跟任何人商量，也把自己的房子進行了抵押。葉子原本預料的是，大壯知道以后會非常生氣，可他現(xiàn)在難處那么大，也拿她沒辦法，只能虎落平陽被犬欺了。所以，葉子都想好了，這回就好好氣氣大壯，就像他一聲不吭就跑去敦煌醫(yī)院里照顧她那樣。
嘿，大壯，咱倆算是扯平了。
沒想到，大壯知道葉子把房子抵押了之后居然很高興，馬上拉著葉子說要去見她的爸爸媽媽。說她的彩禮錢都給了，這完全是逼著他馬上嫁到她們家去當上門女婿的節(jié)奏啊。
葉子一時不知所措，沒想到大壯耍起賴來也是一等一的高手，不服不行啊。
怎么辦？既然人家說自己彩禮都給了，只能選了個星期天帶著大壯女婿上門見父母。也叫葉子的葉子媽忍不住喜極而泣，把女兒扒到一邊，拉著女婿有鼻子有眼的討論起婚禮的細節(jié)來。氣的葉子在一旁直翻白眼，再三催促大壯趕緊走。公司里一兜一籮的事情還沒處理完，跑這兒說這些沒要緊的干什么。
在曹爸葉媽的抗議聲中，葉子無心戀戰(zhàn)，拉著大壯，簡直就是逃出家門。大壯從大清早開始就是這么一副智商不在線的樣子，笑呵呵的問葉子：“去哪兒？”
葉子一臉疑惑的看著他，說：“你不會還有個雙胞胎弟弟叫小壯吧？”
“什么？”大壯仍是一臉萌萌噠。
葉子搖頭，說：“你這個樣子，我怎么能帶你去公司加班呢？讓同志們看見他們精明強干的吳總腦回路程序出現(xiàn)前所未有的錯誤，是會對艱難而曲折的革命失去信念的。”
“那咱們就不加班，走，我請你吃大餐?！?p> 聞言，葉子不僅搖頭，還開始嘖舌，說：“好不容易才從我爸媽的雞腿肘子大餐那兒逃出來，你又來？”
大壯仍然呵呵笑的，拉住葉子的手，說：“謝謝咱爸咱媽，謝謝他們的大餐。其實，我最最應該感謝的人，是尤麗敏。若沒有她的幫助，你怎么可能回到我的身邊?！?p> 聽著大壯不著調(diào)的言論，葉子簡直有些生氣，說：“你干嘛？發(fā)表獲獎感言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的資產(chǎn)負債表上全是紅字??？我問你，騰飛的智能管理系統(tǒng)進展得怎么樣了？如果按進度，下星期就可以去結進度款的。不是都說了嗎？節(jié)流的事情可以交給我，但開源必須得抓緊嘍。革命不是請客吃飯啊，同志?？粗氵@副中樞系統(tǒng)出問題的樣子，我懷疑咱倆就快要流落街頭……”
不等葉子把話說完，也不管大街上是不是人來人往，大壯伸手一把把她抱在了懷里。葉子臉紅心跳地掙扎著，忽然，眼前一黑，就向地上滑去。葉子感覺到大壯氣力驚人地一把將她抱起，就往車那兒狂奔，便用最后一點氣力，說：“藥……包里，不用……去……醫(yī)院……”
當葉子漸漸緩過來的時候，是她意識到大壯緊緊抓住她的時候——好像一松手她就會隨風飄走似的抓著她。葉子虛弱地掙扎了一下，剛想開口說話，大壯馬上把一只汗津津的手放在了她的嘴上，說：“不要動，不要說話，求你了。開源的事情有我，節(jié)流的事情也有我。我向你保證，咱們不會流落街頭。而且，我們要買別墅，必須是別墅，有一個大大的庭院，種滿花兒，還要種一棵香樟樹，它的葉子是最漂亮的，還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像你。這樣，我們的家不僅空氣好，而且很安靜。在樹下放一把椅子，夏天在那里乘涼，冬天在那里曬太陽。只有你和我……”
葉子不再說話，也不再掙扎，任由大壯這么緊緊的抓著她，只是，眼淚慢慢從眼角滑落下來。她把頭埋進大壯的胸口，安靜地哭著。大壯的手忽然變得溫柔了，就像抱著一個嬰兒般地抱著她，時不時還輕輕拍打她的背……
“我想，”坐在望鄉(xiāng)臺上的葉子對籽籽說：“我把這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在大壯的襯衫上了。”
“籽籽，籽籽，”坐在病房里的籽籽媽又在呼喚自己的女兒：“你怎么流眼淚了，是哪里疼嗎？醫(yī)生，醫(yī)生……”籽籽媽一邊叫著，一邊伸手去按床頭的提示鈴。
籽籽一扭頭，不好意思地對葉子說：“你把我弄哭了。”想了想，有點點羨慕、有點點向往地加了句：“你的眼淚都給了大壯了。”
葉子笑了，說：“是啊，我也是這么對大壯說的。我說，我一定是上輩子欠你的眼淚，這輩子來還?！?p> “大壯怎么說？”籽籽問，她已經(jīng)完全陷在這個故事里，顧不上該問還是不該問了。
葉子說：“大壯說我欠他的不止眼淚，還有我的下半輩子。其實，我對自己的身體是有預感的。不過，我一邊哭一邊告訴他，我不止欠他下半輩子，還欠他一個孩子。如果這輩子還不上的話，我就用下輩子來還吧。不是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嗎？”
“噢……”聽葉子這么說，籽籽不知道是該悲傷還是該欣慰。
“好了，”葉子從望鄉(xiāng)臺上站起身，舒展了一下胳膊，說：“我想孟婆也該來了?！痹捯粑绰?，孟婆真的出現(xiàn)在她倆面前。葉子雙手接過孟婆遞給她的湯，對籽籽說：“再見了，籽籽?！闭f完，把湯一口喝了，三步兩步跨上了奈何橋，消失在河對岸。
看著葉子遠去——這已經(jīng)是她送走的第二個朋友了，籽籽回身問孟婆：“孟婆婆，你說，葉子真的會成為大壯的女兒嗎？”
孟婆道：“一切答案都在時間里?！?p> “對您來說，時間沒意義，對不對？所以，您肯定知道答案的?！弊炎巡桓市?，又追問了一句。
孟婆道：“你說的對，我不需要時間，對我來說一切都是永恒的。而對你來說，有了時間，一切才有了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