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一箭穿心
魏衡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對面的人,生怕自己一眨眼,對面那人便消失不見了。
忽然,他發(fā)現(xiàn)岳青的頭微微動了一下,眼睛緩緩地抬起,將目光平直地投向他,平靜無波,既無表情也不驚訝,好像只是在看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他的心突然攥緊,像擠在狹小的瓶口上的軟木塞,堵得厲害。
短短的幾秒,他腦海中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她這么快就忘了他嗎?還是假裝不認(rèn)識?或者因形勢所迫不敢相認(rèn)?或者是自己認(rèn)錯了人,對方只是長得像她而已,根本不是……他要上前跟她相認(rèn)嗎?如果對方不認(rèn)他怎么辦?跟她相認(rèn)會不會給她帶來麻煩,甚至危險?……
正在他心亂如麻的時候,卻見對面那個一直面無表情的人突然俏皮地對他眨了個眼,然后迅速垂下眼,恢復(fù)先前的狀態(tài)。如果不是他一直緊盯著對方?jīng)]有放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恐怕也會懷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覺。
魏衡活了二十三歲,還從來沒見過哪個男子做過這樣活潑調(diào)皮又挑逗的動作,更何況是女子。他平日見著的那些官家小姐,表姐堂妹,統(tǒng)統(tǒng)是一副溫婉賢淑、端莊秀雅的樣子,哪里可能這樣跳脫。
魏衡只覺那一眼,像一支砂糖做成的箭,筆直射進(jìn)他的心臟,他的心劇烈的收縮了一下。箭簇一入心臟便開始融化,流瀉出難以言表的喜悅和幸福,瞬間滋潤了他干涸的心田,從此便再也從容淡定不起來了。
接下來庾慶和眾人說了些什么,他全沒聽進(jìn)耳里,只渾渾噩噩地跟著點(diǎn)頭應(yīng)承。好不容易捱到議事結(jié)束,目光像跟屁蟲一般粘著岳青的背影,眼睜睜看她離去,自己卻被庾慶留下來單獨(dú)敘話。
好在庾慶也沒多說什么,簡單交代了幾句就讓他出去了。魏衡心里跟頭發(fā)絲在撓一樣,又癢又憋悶,沖出營帳四下里張望,哪里還有岳青的身影。
心里頓時就好像往陳年的烈酒里加了一大勺冰塊,滿嘴里又冰又辣,刺激地直想掉淚。
一下午渾渾噩噩,沒精打采,對士兵送來的飯菜也是食不知味。想找人打聽,又怕給岳青招惹麻煩,只好忍著。想到當(dāng)時的情景,岳青分明是看到他了,只期望對方會主動來聯(lián)系他。
就這樣胡思亂想著,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迷迷糊糊間好像有人在叫他名字,魏衡努力將意識從睡夢中拉回,強(qiáng)撐著睜開眼,就看見岳青那張熟悉的臉。
殘存的睡意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魏衡一個筋斗翻起來,一把抓住岳青的胳膊,生怕她又消失不見,忙不迭地開口說道:“你來了。”
岳青將食指放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示意他不要激動,勿要驚動他人。然后就著魏衡拉著她的動作,在床沿坐下來,問道:“你怎么來這了?”
這也正是魏衡想要問岳青的?!澳阍趺丛谶@?”
“我……”兩人異口同聲。
兩人默了一下,又同時開口說道:“你先說?!?p> 又是一陣沉默。
魏衡覺得自己是男人,理應(yīng)先打破這僵局,主動開口說道:“你走以后,我輾轉(zhuǎn)進(jìn)了戶部,當(dāng)了管糧儲的小吏,后來戰(zhàn)事爆發(fā),就接了來送糧的差事?!?p> 見岳青沒說話,只是靜靜聽著,他接著說:“臨出發(fā)前,王上召見我,讓我給庾慶送一封信,庾慶看了信,就把我留下來了,說是王上讓我留在這做參軍?!?p> “參軍?”岳青的眼神閃了一下,“那你是要一直呆在這了?”
不知怎的,魏衡覺得岳青這話的語氣有些冷,但他還算老實(shí)回答:“大概是吧?!?p> “不行,你不可以留在這!”岳青突然從床沿上站起來,急促地說道。
魏衡嚇了一跳,也從床上翻起來,捉住岳青的衣襟問道:“怎么了?”
“不行,你不能留在這里!我好不容易才安穩(wěn)下來,你留在這會給我惹麻煩的,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岳青越說越激動,竟像是著了魔一般,一把攥住魏衡的衣領(lǐng),將他拖下床,還用力地晃了兩晃。
魏衡嚇了一跳,雙手握住岳青的手,護(hù)著自己的領(lǐng)子,沖她喊道:“岳青,岳青,你怎么了?我不會妨礙你的,我不會傷害你的!”
岳青卻不聽他解釋,魔怔似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他,雙手改掐著他的脖子,越來越用力,嘴上陰狠地重復(fù)著:“你會害死我的!你會害死我的!……”
魏衡被掐的喘不過氣,呼吸越來越困難,青筋爆出,臉上漸漸變了顏色。兩手使勁想要掰開她的手,可岳青從小練武,手勁之大,豈是普通人能輕易掰開的?
“岳……青……”魏衡艱難地叫出岳青的名字,企圖喚醒她。
“喂,喂,魏靈毓?”岳青搡了搡中了邪似的魏衡,“你醒醒?!彼赡苁潜粔趑|住了。
岳青進(jìn)來就見他躺在床上,滿頭大汗,雙手攫住自己的衣領(lǐng),又是搖頭,又是拼命掙扎,嘴里還嘀嘀咕咕不知嘟囔著什么。連著推了他幾下都沒醒。
岳青附身下去,耳朵貼在他嘴邊,這才模模糊糊聽見他似乎在叫她的名字:“岳……青……”
岳青疑惑地瞅了瞅睡夢中驚魂不定的魏衡,心想自己難道是什么洪水猛獸,在夢里能把他嚇成這個樣子?
軍營里人多眼雜,況且傅洛恒和庾慶兩人明顯不對付,彼此肯定在對方身邊安插了眼線。岳青強(qiáng)迫自己按捺下想和魏衡見面敘舊的激動迫切之心,一直等到子夜過后夜闌人靜之時,才悄悄摸摸溜出營帳,潛進(jìn)魏衡的帳子里。
一進(jìn)來就見著魏衡躺在床上,自己掐自己的樣子。
手上加重力道,按住魏衡的肩膀用力晃了兩下,壓著嗓子喚他:“魏衡,魏靈毓,醒醒,快醒醒!”幾乎用上了能把魏衡骨頭搖散架的力道,才見他“嗯”了一聲有了反應(yīng),悠悠地醒轉(zhuǎn)過來。
魏衡覺得自己快死了,視線漸漸模糊,岳青的臉在他眼里越來越遠(yuǎn),越來越虛淡。他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意識逐漸模糊,心里卻有個念頭:能死在你手里,也無憾了。
然而終于還是沒有死過去,意識又漸漸清晰起來,聽見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聲音還頗為耳熟。視線也漸漸地又清晰起來,岳青的臉又出現(xiàn)在他眼里,卻不復(fù)剛才的兇神惡煞,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疑惑與擔(dān)憂。
見他睜開眼,岳青如釋重負(fù)地吐了口氣,輕聲說道:“你終于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