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我……”岳青明白,戰(zhàn)爭是殘酷的,縱使前世今生吃了許多苦,可親眼目睹、親身經(jīng)歷這樣的悲壯和慘烈,仍然讓她無所適從,白天的一幕幕驚心動魄狠狠撞擊著她的心靈。她心中有千言萬語,臨到嘴邊,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傅洛恒沒有看她,直視前方江面上仍然彌漫著戰(zhàn)火的船只。那里犧牲的雖不是他驍箭營的將士,卻是南夏的軍人!就讓那戰(zhàn)船慢慢燒盡,為那些逝去的英靈踐行吧。“怎么?”他淡淡地問。
“一定要打仗嗎?”心中再怎么驚濤駭浪、波濤洶涌,最后卻只化為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句疑問。上輩子生長于和平年代,兩輩子加起來活了三四十歲的她,第一次親身經(jīng)歷戰(zhàn)爭,親眼目睹死亡,她不明白,為什么會有戰(zhàn)爭這種慘無人道、違背倫常的事情。
“會死很多人?!弊詈筮@句不是疑問,而是喃喃自語。
傅洛恒偏過頭瞥了她一眼,繼續(xù)望著江面,說道:“人性是貪婪的,你善良,與世無爭,不代表別人也同你一樣。有時候,你不去招惹別人,別人也會欺負到你頭上。做人尚且如此,更何況是國家?“
“一個國家若是軟弱無能,他國便會伺機侵犯,占你疆土,殺你百姓,若只是一味的退讓,只會讓侵略者得寸進尺、變本加厲。我們不去欺負別人,卻也決不允許他人隨意踐踏我們的尊嚴(yán)和生命。當(dāng)戰(zhàn)爭不可避免時,當(dāng)國家和百姓面臨威脅時,奮起抵抗,拼了命去贏得勝利,結(jié)束戰(zhàn)爭,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方式。如果用一場戰(zhàn)爭能換來國家?guī)资甑拈L治久安,百姓數(shù)代人的安居樂業(yè),那么,所有的犧牲都是值得的?!?p> 說完,傅洛恒抬手按了按她的肩膀,離開了河岸,只留下岳青一個人對著奔流不息的河水發(fā)呆。
也不知岳青那晚在岸邊都想了些什么,接下來的兩天,她主動請纓到傷兵營去照顧傷患。
傅洛恒聽清她的請求時,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他本以為這個年輕人若是有所觸動的話,大概會請求從軍出戰(zhàn)之類的,才符合她武林高手的身份,沒想到她卻要求去行醫(yī)療傷。
“怎么,難道我不像個大夫?”岳青兩手一攤。
的確不像。林昭原心中暗道。由于岳青對外明面上的身份是他本家的兄弟,這些日子以來,林昭原倒是和岳青走得很近。且不論傅洛恒讓他多和岳青走動,以掩人耳目,他自己對這個比自己小幾歲的“兄弟”也是感興趣得很。
那天他舅舅傅洛恒剛警告他不要得罪岳青,就發(fā)生了岳青襲擊都應(yīng)德的事情,他可是跟過去從頭看到尾,沒想到這個小小年紀(jì),小小身板的小子,居然那么大的手勁,單手一握,就差點要了都應(yīng)德的命??匆姸紤?yīng)德那張豬腰子般烏紫發(fā)黑的臉,林昭原覺得自己的喉嚨也莫名有種哽噎窒息的感覺。
沒過兩天,傅洛恒又召他去。這次,這個神秘的年輕人突然就成了他的“兄弟”,這讓他興奮了好些時候。此后便常常借著“我舅舅讓我多來你這走動走動”為由,隔三差五地往岳青的營帳跑,差點忘了自己的主業(yè)是什么了。
大戰(zhàn)后的第二天,當(dāng)他在傷兵營找到正在為士兵包扎換藥的岳青時,一張嘴驚得可以塞下兩個雞蛋那么大。
“我舅舅同意你來干這個?”林昭原不可置信地問。不管岳青身份到底是什么,至少明面上她可是傅洛恒的隨軍參謀,竟然跑到傷兵營來做打雜軍醫(yī)助理?他精明強干的舅舅是怎么想的?
“當(dāng)然,不然我怎么敢擅自做主?!痹狼嗦柭柤?,手上一刻不停地拆紗布,去除腐肉,清洗傷口,上藥,包扎。動作標(biāo)準(zhǔn)流暢,又快又穩(wěn),纖細的手指飛快地翻動著好像舞蹈一般行云流水,賞心悅目,竟比一旁的隨軍大夫郭老軍醫(yī)還老練。
林昭原看得眼睛都直了,直嚷嚷道:“你你你,你還真會啊!”
岳青白了他一眼,沒有回答他,反而問:“你怎么跑這來了?”
“我,”林昭原搓了搓手,總不能說自己是專門來找她的吧,于是順口扯了個幌子:“我來看我營里的弟兄?!?p> 這個理由還算說得過去,岳青點頭嗯了一聲,隨手一指:“喏,七營的傷兵在那邊?!边B頭都沒抬一下。
林昭原撇了撇嘴,這家伙是真不懂還是假不知,挺能裝的啊??墒窃捯殉隹冢傄鋵嵅判?,訕訕地跟岳青打了個招呼,朝七營的傷兵處走去。
“岳先生,您這手法可真利索?!币娏终言吡耍稍狼喟鷤诘膫麊T這才敢開口和岳青攀談起來。
岳青嘴一咧,不以為意地說道:“我這都是跟我?guī)煾笇W(xué)的,我?guī)煾缚墒莻€神醫(yī)?!闭f到柴老頭,她不自覺地嘴角彎了起來。
“哇,神醫(yī)呀,好厲害。那岳先生您醫(yī)術(shù)應(yīng)該也很好吧?”旁邊幾個傷兵也加入了聊天的陣營。
“我呀,不喜歡學(xué)醫(yī),老是偷懶,沒少挨我?guī)煾缸??!痹狼嘈Φ酶_,好像回到了山里的時候?!敖Y(jié)果學(xué)藝不精做不了大夫,只好改行了。”
“岳先生您太謙虛了,我看您這手法很熟練啊?!?p> “也就這點還差不多?!痹狼嘧猿啊!皠e岳先生岳先生的叫,聽著怪別扭的,說不定我還沒你們大呢?!?p> “那可不行,這可是將軍吩咐的,誰也不敢違抗?!?p> “額,好吧,那隨便吧?!痹狼鄾]法,這里可不是她的秀均山。對這些普通士兵來說,將軍就是他們的天。
“岳先生,你看你這么年輕,又會醫(yī)術(shù),還能給將軍當(dāng)參謀,真厲害?!?p> “我就是幫點小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痹狼鄬嵲拰嵳f,她做得這些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岳先生,你真是好人?!?p> “岳先生,你往后都來嗎?和你說說話,我都覺得傷口沒那么疼了?!?p> “是啊,岳先生,和你說話我們都覺得很開心?!?p> 這些憨厚耿直的士兵,沒有讀過什么書,也不會說什么優(yōu)美動聽的話,他們說的每一句話都樸實得讓人感動。
她不過是做了點包扎傷口這樣的小事,竟然就讓這些士兵這樣的開心歡喜??粗@些士兵們身上浸了血的白紗布,還有他們臉上樸實憨厚的笑容,岳青突然覺得眼睛有些酸澀。
“來,來,我明天還要來給你們換藥呢。”岳青哽咽著說道,臉上卻是欣喜安慰的笑容,“你們要快點好起來,爭取早日將西涼賊子打回老家去。”說完這話,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貿(mào)然,臉有些微微發(fā)燙。
“對,將西涼狗賊打回老家!”
“打回老家!”
士兵們都異口同聲喊了起來。岳青覺得自己恐怕是在軍營里呆久了,潛移默化地就被感染了,竟然不知不覺當(dāng)眾帶節(jié)奏。
“說什么呢,這么熱鬧?”岳青正在自己尷尬呢,耳邊突然響起一個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