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未來等你”沙迪半蹲著,對尚在母親腹中未出生的自己說道,轉身離開了。他推開刻畫著幼稚小鹿的門扉,身后整個世界開始旋轉變化,河流斷流,花朵凋零,鳥兒嘶鳴著墜落,他年輕的母親在一片荒蕪中化為霧氣散去。沙迪又重新回到那個陰暗寒冷的甬道中。
甬道盡頭被輕紗隔開,沙迪掀開紗簾,終于看到他要尋找的東西:幽光。幽光如今看起來毫不起眼,它躺在一座方形類似祭壇的高臺中,被從甬道頂投射下來的一道光包裹住,像一個渴望被撫摸的情人,閃耀著身上的銘文,使它分外誘惑。
沙迪踏上高臺的階梯,腳下一陣脆響,好像踩到了什么,他低頭看到一個骷髏頭正在瞪著他。他環(huán)顧高臺四周,數(shù)十具尸骸交錯堆疊,仰看成嶺?!斑@些是什么人”他不由得一陣心悸,脫口而出。
“這些都是歷史上幽光的持有人,他們會在死后一直陪著幽光”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其中大部分人,會在到達生命盡頭之時選擇在這里結束自己的生命”
沙迪沒想到這里竟然還有活人,他踏過尸骸,繞過高臺的另一邊,一個瘦骨嶙峋的老人拄著拐杖顫抖著站起來。
“你也是幻影嗎”沙迪不太確定,老人的聲音聽起來雖然滄桑,卻很真實,他摸了摸老人的衣角,觸到了布料的紋路,這才稍微放下了心。
“作為家族最年長者,將神器交付新人是我的職責,來,把手伸出來”老人輕輕咳一聲,似乎在一瞬間恢復了活力,他強而有勁的手一把抓住幽光劍,放到沙迪手里。
沙迪感覺身體里的血液在一瞬間凝固冷卻,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他覺得自己像是一片秋風中即將凋零的葉子,即將隨風而去。他仿佛看到自己死去之后,也會變成腳下的尸骸,加入先輩們的隊伍,最終在某天,仰望著新的持有者,被其一腳踩碎骨頭。
甬道頂?shù)墓庀Я?,四周重新陷入一片黑暗?!翱斐鋈?,孩子”那位十三微光家族的神秘老人長久嘆息著,他的眸子暗淡下去:“從此以后,你就不再是你了,你僅是一具悲傷的軀殼”
“那您呢”沙迪問他:“您不出去嗎”
“我還有自己的使命”老人坐在尸骨堆中,顯得很虛弱:“他們引以為傲的的神器被你拿走了,靈魂顫動不已,憤怒即將噴發(fā),需要被安撫”
不同于進入時的曲折,僅僅幾個呼吸間,沙迪就回到甬道的門口。他聽到身后傳來驚悚的怒吼和尖叫聲,和老人的喊叫:“快出去,告訴外面的人,三日內生者勿進”
奔出門的一剎那,他回頭看到一只骷髏手悠悠飛在半空,卻被老人凌空抓住。沙迪看得入神,正處于恍惚中時,沙執(zhí)政和幾個叔祖一把將他拽出,然后用身體死死依靠住門,瓦西姆叔祖焦急得朝他嚷到:“還愣著干嘛,過來幫忙”
沙迪忙伸手倚著門,這時一陣巨大的力量從門內傳來,震得他五臟顛倒,胖胖的布爾姆叔祖大叫道:“這樣不行,力量太大了,我就說這小子不行,你們非要讓他拿幽光,這下可把先祖惹惱了”
“你臨走前,引路人說了什么”沙執(zhí)政向兒子問道。
“引路人?里面那個老人嗎”在得到父親的肯定后,他接著說道:“他說三日內生者勿進”
“行了,不過三日而已”沙執(zhí)政大手一揮:“你們都出去,我自己守著就好了”說完他盤腿坐在門前,掏出一張純黑色的長弓,空拉弓弦,朝門上打去,他每一次波動弓弦,四周的空氣便跟著微微顫抖。
黑色的長弓,十三神器之一的霸光弓,就這樣握在沙執(zhí)政的手里,對抗著門后狂怒的先祖靈魂。
“圖坦,你別太勉強自己,沙迪已經拿到了幽光,讓他幫你”布爾姆叔祖反駁道。
“不行,幽光與他還不是很契合,過度使用有陷入瘋狂的危險,你們護送他出去,即刻出發(fā)”沙執(zhí)政怒目圓睜:“這是命令”
“是”叔祖?zhèn)兇姑嫉褪祝ブ车系募绨蜓杆匐x開神器閣。
神器閣外的人少了很多,看熱鬧的大多離開,只剩幾十個家族武士在維持治安,高貴兄弟的老大提涅爾本來守在門口,當他看到沙迪那一刻,打了個冷顫,隨后扼住自己的脖子瘋狂得后退,那些武士大部分也是跪在地上顫抖著,院子里尚能活動自如的只有沙執(zhí)政的侍衛(wèi)長,侍衛(wèi)長手持一只空劍鞘,不由分說套在幽光劍身上,并將一張破爛的麻布緊緊包裹住劍鞘。
“這是什么”沙迪被侍衛(wèi)長的舉動驚訝得瞠目結舌。
“上任幽光主人的裹尸布,只有這個才能壓抑住神器的暴怒”布爾姆叔祖代替侍衛(wèi)長回答,他一把拉住沙迪的手:“跟我來”
他們迅速跑出院子的后門,一座四輪馬車早已等待著他們,沙迪和幾位叔祖依次爬上馬車,侍衛(wèi)長高高甩著馬鞭,馬車便疾馳而去。
沙迪覺得自己在一瞬間垮了下來,馬車里的位置很大,他半躺著大口喘氣,隨后一扭頭,看到幾位叔祖神情各異得看著他?!澳阍陴览锟吹搅耸裁础蓖呶髂肥遄鏈愡^來問道,他臉上有著一大塊暗紅色的胎記,在昏暗的馬車里更顯猙獰。
沙迪往馬車一側使勁靠了靠,這幾個老家伙讓他不太舒服:“我看到了許多虛幻的人影,他們每個人手里都拿著幽光,咒罵我,恐嚇我”
叔祖?zhèn)兓ハ嗫戳艘谎郏缓鬁惖揭黄疣止酒饋怼?p> 馬車滴滴答答疾馳在大道上,不久后便駛出了城,沙迪沒有為此大驚小怪,沙執(zhí)政手眼通天,半夜開一扇城門不算什么難事。
沙迪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時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天已放亮,幾位叔祖也在馬車里睡的東倒西歪,唯有瓦西姆叔祖仍然清醒著,他瞪著帶有血絲的眼珠,似乎在想些什么。
“叔祖大人,我們究竟要去哪”沙迪打了個哈欠問道。
“不是我們,是你,你要去破處一個詛咒”瓦西姆叔祖意味深長得看了他一眼:“新的風暴已經出現(xiàn),十三微光家族成立就是為了應對這一天,這是一個巨大詛咒”
布爾姆數(shù)組不知何時也醒了過來,他揉著自己肥胖的粗腿,接著說道:“遙遠的上古蠻荒年代,我們的祖先隨著明光征戰(zhàn)四方,最終明光大人定制了這個世界的最終規(guī)則,下臣臣服主君,子女聽從父親,仆從服從主人,書上從來都是這么寫的,對吧”
沙迪點點頭。
“這一切都是明光大人用生命換來的,在那個年代,刀劍與魔法飛舞,巨獸肆虐人間,世間沒有一塊凈土,魔法相對于刀劍是不可控的,會帶來巨大的災難,明光大人用生命為代價,將世間的魔法能量全部封印,生活在黑夜中的異族被屠戮殆盡,人類這才和平的繁衍至今。不過十三微光作為明光大人最信賴的仆從,從而保存下了一絲使用魔法的權力,神器閣就是一個巨大的魔法結界”
沙迪驚訝道:“魔法的傳說一直存在,卻沒有人實際見過,原來真的存在”
“如今魔法已經失控了,小彩石城出現(xiàn)了一個強大的亡靈法師,他躲在小彩石城將軍府的地下墓穴里,將里面的尸骸全部復生,就在這一個月的時間里,小彩石城已經化為一片亡者的國度,你的叔叔巴希爾已經前往小彩石城調查了”
“叔叔不是因為一個女人和父親吵架,跑回澄園生悶氣嗎”
“那是對外的說法,我從小看著你父親長大,他是何樣的人物,豈會為了一個女人同自己的兄弟發(fā)生間隙?”
沙迪的心一瞬間沉了下去,他想起甬道里看到的母親的幻影,她癡癡得等著父親,直到生命的盡頭也充滿希望。是啊,父親是何種人物,豈會為了一個女人拴住腿腳。
瓦西姆叔祖沒察覺到他的失落,接著說道:“還有歐邁爾,以回蜜鎮(zhèn)養(yǎng)老的名義離開了安夏拉布爾,其實也是去了小彩石城,還有那個與你同名的黑沙迪和我的兒子阿爾塔,也去了小彩石城,這是巴希爾寫來的信,你父親吩咐過讓你看一看”說著他遞過來一張羊皮紙。
親愛的哥哥:
我到小彩石城時已經很晚了,這里已經被密密麻麻的敵人所占據(jù)了,或許你覺得我是說胡話,但這些都是我親眼所見,那些敵人大部分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一個個死人,他們有的爛了臉,有的漏出了骨頭,總而言之絲毫沒有活人的象征,這些敵人可能就是你說的所謂亡靈,可怕的事情確確實實發(fā)生了,事實上小彩石城里還有很多人沒有撤出來,他們全都死了,若你的判斷是真的,死去的人也變成了亡靈。
有時候我甚至以為這只是一個噩夢,那些亡靈數(shù)量極多,密密麻麻布滿小彩石城每個角落,他們不知疲倦得游蕩著,連城外臨時搭建的哨塔都跟著顫抖。
我打聽到,小彩石城將軍和他的士兵還被困在將軍府里,據(jù)說他被自己的祖先,一位幾百年前的彩石王尸骸復生的亡靈咬了一口,他開始發(fā)起高燒,胡言亂語,背上的舊傷又復發(fā),最終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就在我即將落筆的剛才,小彩石城將軍的披甲奴和契約武士拼死把將軍的獨子護送出來了,他們傷亡三成,為了防止被那位亡靈法師復生,我們把他們的尸體盡數(shù)火化。
一位活下來的老披甲奴告訴我,亡靈法師不止一人,他還有許多仆從。不過奇怪的是那些亡靈并不會出城,他們只是在城里游蕩,也許亡靈法師在城里還有什么未完成的工作。
請派遣幾位神器持有人來,我總覺得事情已經不是我們所能控制的了。
你忠誠的巴希爾
冷汗布滿沙迪的額頭,事情已經超出他的理解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