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冬日早上薄霧沒有退散,薛睿喆和平方、立方兩個小廝一起大包小裹的奔著前院而去。因?yàn)閬頃r只兩個小廝并府里其他下人拿行李,此時連主子都跟著一起拿行李這讓平方心里很憋氣。
“公子!咱們今日就要走了,他們連最后的體面都不給。”平安還是少年,心里有氣有委屈,不自覺就帶了哽咽。
薛睿喆沒有自家小廝那般敏感,他說:“咱們走這么早別人又不知道,說不準(zhǔn)人家現(xiàn)在還在睡覺,哪有功夫送我們離開?”
“就是。”立方跟著道:“再說東西又不重,就是多了點(diǎn),咱們多走一次就收拾好了。”
薛睿喆沒有再多話,平方還是有一分郁氣沒散,“咱們是下人多送一次沒關(guān)系,公子是主子,哪能讓主子……”
“好啦!”薛睿喆笑道:“主子怎么了?等上路了咱們是互相照顧,哪有什么主仆?”
平方最后一絲怨氣也沒有了,三個人就這樣在院子里來回跑了兩趟,將東西全部放在了大門前??创箝T的小廝見薛睿喆他們忙活完,忙將大門打開。門外馬車已經(jīng)立在門口,有小廝一手牽著立在那里。
三人忙抱了行李過去,將東西該捆的捆該放的放,把馬車?yán)锿鈳缀醴艥M。
薛睿喆提了袍子準(zhǔn)備坐進(jìn)馬車的時候,看門小廝幾步走上前,從袖筒里拿出一個錢袋。
“二公子,這是老爺吩咐給您的五十兩銀子,您掂一掂?!?p> 薛睿喆沒有掂一掂,他接過錢袋直接給了平方,然后說:“謝了。”
說完,薛睿喆上了馬車。兩個小廝則一左一右坐在車前面,馬車開動往來時路而去。
離薛府遠(yuǎn)了,平方才又開口,“公子,老爺怎能就給您五十兩?”
立方也不由得抱怨,“公子,五十兩銀子咱們主仆三人生計能維持多久?公子您做館當(dāng)先生一年才幾個錢?”
薛睿喆聽了這話不由得心下一沉,這才剛離府這兩個小子就生了不一樣的心。平方抱怨,是怨薛地主就給二兒子那么點(diǎn)錢,實(shí)在吝嗇薄情;立方的抱怨則是在他怎么就要了這么點(diǎn)錢,沒錢還要養(yǎng)兩個小廝,你一個做館先生養(yǎng)得起三個人嗎?
立方說得那些話不光薛睿喆聽得懂,連平方也聽得懂,他道:“你要是嫌公子這邊過得不好,你大可以回薛府去!”
薛睿喆嘴角帶笑,朝夕相處的和那分別兩年的就是不能比。
“我哪敢嫌棄公子?!绷⒎綉?zhàn)戰(zhàn)兢兢,“小的是為以后的生計發(fā)愁?!?p> 前一句立方是說給平方聽得,后一個是說給薛睿喆聽得。
薛睿喆怎會不明白這小廝在想什么?他離了薛府就等于是離了魔窟,可離了魔窟怎么生活他暫時沒有計劃,他想要主子給個章程。或者說,不用給個章程,當(dāng)他這個當(dāng)主子的意識到兩個下人不好養(yǎng)的時候會放了一個人的身契,并且不要一分錢。
做夢都沒有這么好的。
但是人要吃飯,薛睿喆不覺得自己當(dāng)山賊是什么有前途的職業(yè)。在沒老得不能動之前,無論是哪行哪業(yè)只要有機(jī)會借以生存,他不介意去闖蕩一番。
于是,他開口道:“臨走前一天,父親給了本公子一個契,說是原來做布莊生意的,咱們這就去看一看。”
立方立時變了態(tài)度,“在哪里?”
薛睿喆拿到契后一直沒看,此時打開看了一眼,道:“長青鎮(zhèn)三街胡同第六座?!?p> 平方問:“那公子,咱們轉(zhuǎn)長青鎮(zhèn)?”
“你識路嗎?”薛睿喆問。
平方得意道:“這一路可都是小的在趕馬車,您說小的識路嗎?再說,不識路可以找人問,小的只要問了天涯海角可帶公子去?!?p> “行了!”薛睿喆聲音里帶笑,“咱們?nèi)タ纯茨莻€鋪面可行不可行,這是一份生計你們也要幫公子掌眼?!?p> “是?!眱蓚€小廝此時都充滿了干勁,一路上說了好多他們知或者不知的生意經(jīng)。
知道的自然是經(jīng)手過的,當(dāng)然這些都是薄利,經(jīng)不起折騰,比如給人跑腿可得一兩文的賞錢;不知的則是道聽途說,畢竟薛府也是大戶人家少不得會認(rèn)識幾個商賈。商賈重利、嘴嚴(yán),一般不會把自己的生意經(jīng)告訴給外人,可跟在他們身邊的下人就沒有這等顧忌,下人相交聊得都是主家的八卦,吹的都是主家的能力,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總有那么一兩分是可信的。
這方面,平方就不如立方了。立方在薛府的地位比較低,同他交談的一般都是別府里最下等的人,比如馬夫或者車把式,所以他知道的東西都是去掉夸張最本質(zhì)的一些東西。比如去哪兒買的茶葉又便宜又香,再比如哪的草藥質(zhì)量上乘,但因?yàn)槟抢锒嘤?,草藥運(yùn)出來會喪失藥效等等。
薛睿喆越聽越覺得自己這個名叫立方的小廝是個經(jīng)商的材料,別人聽得都是些閨房之樂、胭脂顏色,他聽得卻是這些“商機(jī)”,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天分吧!這方面他比自己這個當(dāng)主子的都強(qiáng)。
主仆三人就這樣一路走一路說,路上為了趕到長青鎮(zhèn),他們都是在馬車上用的干糧。當(dāng)然,為了避免喝冷風(fēng)生病,他們都是輪流去馬車?yán)锍缘谩?p> 薛睿喆要去外面幫忙趕車的時候,兩個小廝還阻止了下,被他一句話放了手,“公子我想試試不行???”
平方是最先丟開手的,“那我去吃飯,立方你看著些?!?p> “好叻!”一路而來立方也放開了手腳,他覺得自己或許是太為自己著想了些,可就算如此他也不覺得這是什么過錯,畢竟他沒想過背叛公子亦或者完全脫離公子的掌控。
在立方心里,他想要得是公子的信任,他嘗試著像平方一樣,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就算可以做到也是自己別扭公子也別扭,倒不如把自己攤開,看公子用得著他哪里。
做不成平方,做立方就好!
天黑前,三人到了長青鎮(zhèn),馬車一路奔跑終于到了布莊大門前。三人從馬車上下來,平方去叫門,立方去照顧累了一天的馬兒。
門敲了半天沒開,正在三人放棄想轉(zhuǎn)去找客棧的時候,旁邊的米糧鋪?zhàn)永镒叱鰜硪粋€老漢。
“薛家布莊的?”老漢問。
“是?!毖︻春芏Y貌的行禮,“老人家安好?!?p> 那老漢看了他一眼,從自己門縫的夾角摸出一根即將生銹的鑰匙,他說:“這布莊一年前就關(guān)了,也不知什么原因。這鑰匙是之前看店的小童扔到老漢這里的,老漢不曾開過你家的店門,你且試試這鑰匙可還好使?!?p> 薛睿喆接過鑰匙,再三道謝后開了店門。門內(nèi)布滿了灰塵,狹窄的空間里還殘留著幾批布,放了一年上面布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毛毛。
“這什么店?。 逼椒奖г?,“這個店十兩銀子都不值?。 ?p> 立方也跟著皺眉,“空間這般小,怎能做大生意?”
這家布莊真的很小,門寬不過六尺余,是旁邊那家米糧鋪?zhàn)拥囊话搿@锩娴目臻g是狹窄的,如果俯視來看,這里是個長長的長方形,這個長方形被隔成內(nèi)外兩間,外間有柜臺和衣裳架子,內(nèi)間是一格一格放布匹的等人高的柜子,人要走過去,首先掀開柜臺的翻板,薛睿喆被兩個小廝前后護(hù)持著生怕他沾到柜臺或者衣柜的灰塵。
走到內(nèi)間終于有讓主仆三人眼前一亮的東西了,內(nèi)間有扇門,走過去是一個院子,院子不大,但是各色東西非常齊全,比如可供一個吊桶打水的井,一間廚房,一間帶有大炕的臥房,靠近墻頭的廁所。
所有這些,起碼今晚能讓他們收拾收拾暫住一宿,不用浪費(fèi)銀子去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