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城市，是座不夜城。

　　已經夜里十一點過了，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并沒有比白天少多少。

　　閃爍的霓虹燈被地面上的小水洼反射著，照亮了整個城市。

　　已經斷斷續(xù)續(xù)下了一周的雨了，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出太陽。

　　公交車站站牌上的電視機正播放著天氣預報。

　　穿著短裙的播報員正告訴大家：今年的第三股寒潮即將大面積影響我國中東部，受寒潮影響，本市明日氣溫將下降八到十二攝氏度。

　　初冬的寒冷并沒有阻擋年輕人享受青春的熱情，這家著名的演藝吧里座無虛席，舞臺上的歌手忘情的唱著《Hey Jude》臺下的觀眾們跟著搖晃雙手，附和唱著“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Hey Jude……”

　　舞臺的斜對面的卡座里，坐著幾個年輕人。

　　陳立波一只手抓上脖子上的領帶，往下拉了拉，室內還真熱。

　　“小爺不發(fā)威，你們當我是hello kitty?。　彼皇只沃恢?，另一只手在旁邊的煙灰缸里彈掉煙灰，斜著把煙叼到嘴上。

　　已經連著輸了五輪了，再不贏回來是很丟面子的事兒。尤其是在這么一幫剛認識的姑娘面前。

　　但玩骰子不是你有狠氣就能贏的東西。

　　得，又輸了！他端起酒杯搖搖頭，正要發(fā)表一下感慨的時候，邊上的姑娘碰了碰他——他手機亮了。

　　“你們等等，我接個電話”說著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對手邊的姑娘眨眨眼睛。拿著手機就往出走，走了兩步忽然想起來外面冷，而且耳機也在衣服口袋里，便扭頭回去拿起外套，套在身上匆匆向外走去。

　　楚渝緊了緊白大褂，雖然從病房到門診可以走連廊，但他還是習慣穿過中庭，這樣近一些。

　　戶外凜冽的空氣讓他打了個寒顫，好冷??！他埋著頭，想快步走過這段露天的鬼地方。

　　回到這個城市整整三年了，妻子去世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冬天。他有的時候會想，如果沒有那天的急診會診，他不會從家庭聚會中臨時離開；如果妻子不是堅持送他去醫(yī)院，她也不會在回家的路上發(fā)生車禍。

　　料理完妻子的后事，他忽然不想呆在美國，這里到處都有妻子的氣息，讓他無從躲避。

　　于是楚渝聯(lián)系了在H市的蘇瞳，兩個月后，他憑著麻省總院和哈佛醫(yī)學院的推薦信，在H市第一醫(yī)院神經內科呆了下來，這一呆，就是三年。

　　“阿嚏”楚渝打了個噴嚏

　　“誰在罵我？這大冷天的……凍死了！”他嘀嘀咕咕的揉揉鼻子，繼續(xù)埋頭前進。

　　剛把揉了鼻子的手插回口袋，就感覺到口袋里的手機震了。

　　“楚醫(yī)生”迎面走來的護士和他打了個招呼。

　　他點點頭，從白大褂里摸出耳機插上，把視頻通話接了起來。

　　“哦，對，你今天值班??！”視頻那邊，蘇瞳看到楚渝的白大褂，想了起來。

　　“對啊，你呢？今天音樂會怎么樣？”楚渝問道。

　　蘇瞳最近幾年給一部當紅的系列電影《王冠戰(zhàn)爭》寫了不少插曲，今天晚是《王冠戰(zhàn)爭》專場巡回音樂會的第一場。

　　“我是誰??！妥妥的沒問題！”蘇瞳摸著下巴，得意的笑道。

　　“陳立波怎么還不接，又去哪兒浪了!”看著屏幕上那個還黑著的頭像，蘇瞳埋怨著。

　　“先別說他，你啥事兒？不能見面說？”楚渝已經回到了科室。

　　今兒還算好，急診區(qū)幾乎沒什么病人。

　　“你仔細排一排，這周我們三個都見不到面好嘛！我這事兒有點急……”蘇瞳捧著手機給自己泡了杯茶。

　　“這么晚了，你還喝什么茶啊，不睡覺了??？”楚渝正要教育蘇瞳，就看到陳立波那邊的頭像亮了起來。

　　“……干嘛干嘛，大冷天兒的，快說，小爺還要回去大殺四方呢！”陳立波接進來后，一臉不開心的嚷嚷著。

　　“你還真在外面浪啊！”蘇瞳剛喝了口水，差點嗆到。

　　視頻里陳立波叼著煙，站在路邊，從他那邊傳來了酒吧里的音樂聲和街上車輛的喇叭聲。

　　“這不是廢話么？人生就是拿來享受的！快說什么事兒，凍死了！”他對著像頭，仔細的理了理頭發(fā)。

　　“是這樣的啊，哥兒幾個，我想跟小滿求婚！你們有啥好主意不？”蘇瞳有些靦腆地撓了撓頭。

　　“臥擦……”陳立波明顯一頓，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蘇瞳。

　　“結婚有什么好？你怎么就這么想不通？”

　　陳家和蘇家算是世交了，兩家從祖父一代就多有往來。陳立波和蘇瞳從小就認識，陳立波從小就是學霸，蘇瞳的爸媽沒少用陳立波來跟他作比。為這事兒兩人沒少打架。

　　陳立波從小性格就叛逆，無法接受長輩們從小就加在他身上的“未來要從事金融行業(yè)”的枷鎖，考大學的時候沒和任何人商量就報了法律系。爺爺差點被他氣的心梗發(fā)作。

　　就在家里人都覺得他去學法只是少年青春期的歧途的時候，他居然在本科剛畢業(yè)的時候就考過了司考，讓全家人大跌眼鏡。

　　作為一個民事律師，他看了太多的兄弟鬩墻，夫妻反目。再加上他是個奉行“及時行樂”的人，對婚姻他是一丁點信心都沒有。不僅是沒有，甚至都可以說是恐懼。

　　對他來說，結婚什么的，無疑是這個世界上最腦-殘的決定，沒有之一。

　　“你可想好了啊……“陳立波瞪著眼睛，看著屏幕那邊的蘇瞳。

　　“要給夏小滿求婚，這事兒吧……難度有點大啊?！背宓哪X回路顯然和陳立波沒在一條線上。他擔心的是求婚這件事情本身。

　　怎么說呢，不是求婚這件事兒本身難度大，而是想一個有新意的形式難度非常大。為什么？因為夏小滿是一個婚禮策劃師。專為人策劃求婚和婚禮的那種。

　　四年前，那時候夏小滿還在上大學，做著兼職婚禮策劃人。楚渝的婚禮就是夏小滿幫他策劃的。

　　他的太太雖然是在國外長大，但對中國文化極其癡迷。夏小滿幫他們做的漢式唐制婚禮讓她太太幸福了很久。如果不是因為那場車禍……她會一直幸福下去吧。

　　也是在他的婚禮上，蘇瞳第一次見到了夏小滿。

　　“正因為難度大，我才來找你們幾個商量啊！快快快，出個主意??！”蘇瞳撓著頭，顯然，陳立波的話被他選擇性無視掉了。

　　“這事兒，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來，得給點時間不是？小爺幫你想想！”陳立波掐了煙，繼續(xù)道“對了，蘇瞳，你那個什么破音樂會，啥時候在H市開啊，給我弄幾張票啊，別忘了啊！”

　　“哎，我這嚴肅的說事兒呢，你就惦記幾張票啊！”蘇瞳沒了脾氣，陳立波一直號稱自己是“少女殺手”不管什么樣的姑娘手到擒來，讓他想個招，居然還有交換條件。

　　“我不管，反正我周五回來，大家碰面再商量細節(jié)，哥兒幾個，都幫我好好想想啊!”蘇瞳端起杯子喝了口茶。

　　“你不管，我還不管呢，沒有票就免談！小爺?shù)臅r間很寶貴好吧，還要幫你想什么求婚？”陳立波對著鏡頭扒拉著頭發(fā)，一臉痞相。

　　“嘿，你看你，哪兒有點訟棍的樣子？”蘇瞳嘖著嘴，搖搖頭。這個死黨什么都好，就是……得，這電話肯定是打擾到他泡妞了。

　　“行吧，我們都想想，等你回來了具體碰面再說。”楚渝打斷了二人的斗嘴，將事情蓋棺定論。

　　剛掛掉視頻通話，蘇瞳便收到了夏小滿的消息

　　“有想我沒？剛看天氣預報，B市也要降溫了，你要多穿點，別感冒了呀?！焙竺娓粋€皺眉嘟嘴的表情。

　　蘇瞳整個上身趴在桌子上，捧著手機，笑得像個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