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位郎君如何稱呼?”
棕發(fā)婢女問話間,一面倒水研墨,一面用碧綠的眸子上下打量著年輕文士。
只見他穿著老款式的右衽袍服,左右袍肩縫了兩塊歪七八糟的補丁,腳上的遠游履又臟又破,連兩邊的大腳趾都露了出來,看起來非常的窮苦落魄,而早已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巾子下面,是一張紅到下頜的臉,肩頭也長得很奇怪,比一般人略顯高聳,樣貌算不得俊朗,甚至可以說……有點丑。
丑文士隨意地拱了拱手,答道:“馬某行一,字‘賓王’?!?p> 這時,另一個黑卷發(fā)的胡婢鋪好了紙張,取了一支筆遞到馬賓王的手上,馬賓王也不含糊,從容提筆蘸墨,便在紙上龍飛鳳舞起來。
不消片刻工夫,馬賓王就擱下了筆,兩位胡婢覺得此君雖形象不堪,可這字寫得的確漂亮,卻也自知不能做主,只得待到筆墨稍干,將紙張交給了門內(nèi)一奴仆打扮的少年。
少年奴仆也覺得這字寫得著實不俗,不由有些懷疑地看了眼馬賓王,這才轉(zhuǎn)身離去,又過了約莫一刻時辰,那少年奴仆去而復返,再看向馬賓王的眼光已然變得大不相同,只見他躬身施了一禮,恭敬地道:“我家主人有請馬郎君入內(nèi)小酌?!?p> 馬賓王微笑著點頭回了一禮,隨即理了理自身既破且舊還臟的衣袍,便在門口一群人好奇的目光注視下,跟在少年奴仆的身后,大搖大擺地跨進了明園。
轉(zhuǎn)過影壁,馬賓王便開始四下打量起來。
只見這明園占地極廣,亭臺樓閣,錯落有致,清溪假山,相映成彰,到處都給人一種宏大之感,又恰逢中秋,園中楓葉正紅,秋菊燦爛如金,端的是馥郁芬芳,美輪美奐。
少年奴仆領(lǐng)著馬賓王穿林過苑,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座氣派非凡的三層高樓。
在落日余暉的映照下,嶄新的門匾上“白玉樓”三個鎏金大字熠熠生輝,可仔細看去,就會發(fā)現(xiàn)此樓磚檐皆已半舊,似乎年頭已然不短。
馬賓王一走進樓內(nèi)大廳,便覺秀麗清雅的氣息撲面而來,廳內(nèi)裝飾并非時下世家大族盛行的奢華之風,而是講究簡約自然,但卻有種難以言喻的莊嚴和博大,尤其是正對門口的墻上那一副巨大而精美的四象圖壁畫,讓人看了難免心生敬畏。
此時偌大的廳堂內(nèi),幾乎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馬賓王的身上,有吃驚,有厭惡,有探究,各個反應不一,但馬賓王卻對此視若無睹,無需少年奴仆的指引,便自覺地坐在了門邊左右無人的末席上,其孤孤單單的樣子,似乎欲與他人相隔天涯海角。
未等馬賓王把位置坐熱,忽有一位衣飾華貴的青年昂首而來,此君一見到形容落魄的馬賓王,面色登時沉了下來,不想他正打算轉(zhuǎn)身走人,腳步卻被席間一個驚喜的聲音給絆住了:“褚兄!你怎地也來了?”
“原來是淳風,你竟也在此,還真是無巧不成書啊?!?p> 褚遂良巧遇好友,面色立刻好轉(zhuǎn)了不少,就見他徑直坐到那聲音的主人身邊,笑著說道:“不瞞淳風,家父已隨秦王去了并州,而我妻兒又遠在錢塘,逢此中秋長假,獨自一人,實在無聊,是以來到這平康坊里賞一賞花,不想途經(jīng)此宅,見到門外立了一個奇怪的告示,覺得有趣,便進來看一看?!?p> “哦?”李淳風忍不住笑問道:“敢問褚兄是賞菊花,還是去尋那楊花呢?”
平康坊乃是朝廷教坊的所在,同時也是長安城中諸妓的聚居處,自然也就成了文人騷客,風流俠少們的薈聚之地。
“是啊,褚某當然是來尋花的?!?p> 褚遂良倒也毫不遮掩,反而狡黠地問道:“難道淳風來平康坊,就是專程拜訪兇宅新主不成?”
李淳風干笑了一聲:“我那父親又跑出去云游了,這中秋佳節(jié),我連他的人影都見不著,咱們今日都成了孤家寡人,倒是同病相憐……”
說著,他忽然話鋒一轉(zhuǎn),打趣地問道:“可褚兄剛才好像急著離開似的,今日遇此趣事,若不見趣人,豈非可惜?”
褚遂良乜了馬賓王一眼,沒好氣地解釋道:“褚某只是有些不想和乞丐共存一處罷了?!?p> 如同大多數(shù)名門貴族子弟一樣,褚遂良十分看重身份和形象,哪怕大家都是來湊熱鬧吃白食的,若是看到有形象卑賤者與自己平起平坐,他的心里也會覺得膈應得很。
李淳風搖了搖頭,低低地道:“淳風觀此人絕不簡單,褚兄可千萬莫要小覷了他啊……”
兩人交談間,窗外一輪圓月已悄悄升起,到了夜宴的時間,自然不會再增加新的賓客,而這明園之主也終于現(xiàn)身了。
諸位來客紛紛看向門口,就見同時進來了一群人,其當先者便教人眼前一亮。
這是一位二八年紀的女冠,頭上挽著道髻,披著一條白色發(fā)巾,穿著一件青碧道袍,腰系一條白綾,手執(zhí)麈尾拂塵,雖不施粉黛,卻眉目如畫,膚如白玉,五官更是精致至極,身姿婀娜,飄逸出塵,猶如姑射仙子降臨凡間。
在“姑射仙子”的身后一左一右跟著兩名女道僮,一個模樣嬌俏可愛,另一個算得清秀佳人,年紀都不過十二三歲。
往后一看,竟是一對奇異的男女組合,男子面黑闊額,豹眼獅鼻,雙眉相連,發(fā)如鋼刷,身形有如鐵塔,一襲原本寬大的青色道袍被他的身子繃得緊緊的,仿佛隨時都會在行進間爆裂開來,直教人看得心驚膽顫。
而他身邊那個女子卻令人賞心悅目,身材高挑,容顏清麗,延頸秀項,腰如約素,發(fā)鬢橫插玉簪,內(nèi)穿月白道袍,外罩一件水田衫,雖然是一派修行人的打扮,卻自有一種大家閨秀的柔婉氣質(zhì)。
再往后,則是一名美艷火辣的胡女,火紅的頭發(fā),火紅的裙,蜂腰翹臀大長腿,那凹凸有致,跌宕起伏的曲線,以尋花老手們的眼光來看,若只論風情和滋味兒,也許此女較前兩位絕色美人,還要更勝一籌,可她臂彎里還執(zhí)著一柄長劍,行動看起來也是英姿颯爽。
而且,凡是眼神像鉤子似的,卻又與她目光相碰的人,似乎都收到了這樣一種警告——誰要敢打老娘的主意,一劍切下去,一劍不夠,那么就兩劍、三劍……顯然不是一個好相與的。
最后走進來的,是十二名年輕的男子,各個身姿挺拔,樣貌俊朗,特別是其中一名額頭有道淺疤的美少年,生得劍眉星目,唇紅齒白,看起來風神如玉,瀟灑不凡。
褚遂良仔細打量了這群人一番,正想要和鄰座的李淳風交流一下看法,卻見李淳風的表情很詭異,似乎有些驚愕,又似乎有些恐懼……
江淘
【作者君學仙姑口氣】看到么有!這就是貧道的后宮——十二黃金腎斗士!【仙姑】別打岔,老子正在考慮問題……今晚來的幾個重點人物,是全收入彀中呢?還是全收入后宮……啊呸!還是挑一、兩個為我所用呢?難度似乎不小呢,哼哼。另附一個唐朝小故事:唐文宗為太子選太子妃時,看中宰相鄭覃的孫女??舌嵲紫嗖辉概c皇家攀親,把孫女嫁給官位僅九品的崔皋,理由竟是門當戶對,唐文宗卻也只是發(fā)個牢騷了事:“聞在外朝臣皆不愿共朕作情親,何也?朕是數(shù)百年衣冠,無何神堯打家何羅去!”